读书必融会贯通,以求实用。圣人之言,说彼可以通此,说此可以该彼,如不知比例以取法,则《大学》平天下章不可用之家国矣,《中庸》九经不可以治家矣。汉儒明一经即可以决大疑,折大狱。今劝戒归之佛老,谳判归之刑名,而经书几无所可用,一二由科目出身之吏,或反不如由他途进者之通达事体而游刃有余,岂非读书泥滞之过欤。
《通鉴》不可不读。世运之盛衰,贤才之消长,人情之诈伪,世途之险巇,胥于此见之,且可以振志气。人无穷通,惟求自立。不能自立,虽出入将相,徒贻笑资耳。读史须随笔札记,不可拘前人论断,不可立意与前人相难。若观全史,须阅刘知几《史通》,最长见识。欲通时务,宜阅《经世文编》。左文襄一生得力全在于此。他如会典、律例、星算、舆地诸书,皆有裨于实用,有暇急宜寻究。即如世俗小说,其善者亦足以察民隐,悟军谋。故善学者,无在非学。
时文必求真切。圣贤所言,不外治道、心术、伦常三者,诚于此切实发挥,则验之于心,既多隐微抱疚之处;传之于世,亦多动人心坎之谈,不可谓无补也。若专弄机毂怪巧华丽,斯诚无用矣。试帖、试赋,亦须不失和敬乃佳,不和则音节乖,不敬则体度弛。作字亦然,均齐方正始可入格。然不读程朱书者,理不精;不读汉魏唐宋文者,气不厚;不读唐律、不临古人碑版者,诗字皆俗态。诸生间有忽于平仄、舛于字画者,字学、韵学急宜详究。
学问之事,惜抱姚氏分义理、考据、词章为三,此骈枝之说也。考据者,据义理而考之典章文物,必考其合义理否也,不然,何取乎考据也。词章者,所以发挥义理也,不然,何以异于庸滥之八股也。周秦汉魏诸子,其说理多粹,唐宋大家,自韩、李、欧、曾而外,其说理多浮,国朝顾、阎、毛、戴诸先生,虽皆逐末忘本,而其中亦不无可取。惟据义理以定取舍,庶不成为猖狂浮游之说。所谓义理者,即此心之虚灵不昧,而好恶与人相近者也,岂有他哉!艺文固圣贤所不废,八大家两汉之阶梯也,归方又八大家之阶梯,择一而师之,毋躐等,毋作辍,循序渐进,久当有成。古今体诗亦然,法须胸苞众流,衷合一是,具傲岸不群之气,写温柔敦厚之词,必言者无罪,闻者足戒,乃不失风雅之旨。
讲习必赖朋友,方不至悠悠度日。子路喜闻过,令名无穷焉。今人有过,如护疾而忌医,有言逆于其心,辄生瑕衅,是惑也。朋友有过,当委曲开导,使之感而无怒,切不可于稠人中面加诋毁,激之成恶。故凡讦人之短,攻发人之阴私,皆非责善之道也。至于应酬细故,当让人,毋使人让我;当容人,毋使人容我;可吃人亏,毋使人吃我亏;可受人愚,毋使人受我愚。不可戏言戏动,酒食征遂,交游最宜审择,言语最宜谨慎。语曰:欲作好人,须寻好友;人生丧家亡身,言语占了八分。慎之哉!
习俗移人,惟奢为甚。雕梁画栋,履丝曳绣,于人轻重无关也,徒自即昏惰耳。年少之人,不以学问不如人为耻,而惟耻衣履之不如人。近日城镇尤极脆艳,一衣之饰,俶诡百出,可谓服妖。夫绀緅红紫,君子不取,服之不衷,亦身之灾。诸生戒之。然亦不可捆缚苦楚,装成道学模样,侧冠躧履,号为名士派头。
科目进取一路,使孔孟生今之世,亦所不废。然得之不得,曰有命。命不当得,虽乞怜昏暮,何益哉?人情苦看不破,奔走若狂,妄开径窦,呈身之巧有无所不至者,幸而得之,立身已败,万事瓦解,况求之而未得,不亦枉做小人乎!昔萧山汤文端以乾隆甲寅赴乡试,其学师密授关节,曰监临传主司意也。文端却之。榜发竟领解。入谒主司,曰:“和相国属汝也”。文端愕曰:“生未尝与和相国有旧。”座师曰:“尊公曾救一穷途父女,今其女入和相邸,宠专房,故有是属。”文端闻之,竟不赴礼部试。及和败始试,中进士,入词垣,洊官至协揆。呜乎!可以知命矣。
以上各条,虽肤末之谈,抑收放心之要也。此心既定,则充之可以临大节平大难,约之亦不失为敦品励行之儒,刻鹄不成,尚可类鹜。愿与诸生交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