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提到一个说出来的句子是一个由一些物质运动而成的物理上的事件,一个写出来的句子是一种颜色在另一种颜色的背景上写的一些记号而成,人家就要认为你俗不可耐。你应该忘记人说话时所指的事物有不属于语言的原因和结果,语言正和走路吃饭一样,都是身体的活动。有些逻辑实证主义者(主要是诺伊拉和亨派尔以及有一个时期的卡那魄)公然主张句子不可和事实对证。他们主张断定的话与断定的话相比,不与经验相比,我们绝不能拿实在和命题相比。亨派尔主张我们所谓真的那个体系”只有历史的事实为其特征,此体系实际上是人类所采用了的,特别是为我们文化界的科学家们所采用“。我已经在《对意义与真理的探讨》的第142以下诸页批评了这种意见,我现在在这里只把我那个批评的要点说一下。你的”文化界“的科学家们所说的是一件事实,因此他们说什么是不关重要的,所关重要的是,你的文化界中别的人说他们说什么。这些作者好象没有想到,我在一页书上看见印出的一个句子的时候,我是碰到一件感觉上的事实。
如果这些作者说得不错,那么要确定在这页书上印出了什么这个真理,不是看一看这一页书,而是问我们的朋友们他们说在这一页上印了什么。我们可以用一个童话来说明亨派尔的主张:有一个时其他的财源不大兴旺(童话那么说),他走进了巴黎的一个便宜饭馆。他要了菜单。他看了一看菜单,他叫了牛肉。自从进了饭馆以后的这一切都是语言。食物来了,他尝了一口。这是碰到了事实。他唤了饭馆的老板来,说道:”这是马肉,不是牛肉。“饭馆老板回答道:”对不起,可是我的文化圈里的科学家们是把’这是牛肉‘这句话包括在他们所承认的那些句子之中的。“按亨派尔自己的说法,自然不得不泰然承认饭馆老板说的话是对的。这是荒诞背理的,卡那皮后来不久就明白了这一点。但是”维二“的信徒们更进了一步。关于经验上的命题从前是有两种主张:一种是,这些命题的根据是命题对于事实的关系;另一种是,这些命题的根据是命题合于造句法的规则。但是”维二“的信徒们是不管任何种根据的,这样就让语言得到了前所未曾享受过的毫无拘束的自由。他们认为,”要了解世界“这种愿望是一种过了时的蠢事。这是我和他们最主要的分歧之点。
无论是关于数学还是物理学、关于知觉还是语言之于事实的关系,我的主张总是按着一个方法向前进。姑且承认,科学和常识大致说是能够加以解释,以证明其基本上是真的,那么就有这样的一个问题:这种广泛的真理所从出的最低限度的假设是什么呢?这是一个专门问题,不是只有一个答案的。
关于用做起点的一些没有界说的名辞是有一套起码的假定的。有一些命题(如纯粹数学或理论物理学的定理)可以从这样的假定演绎出来。凡是把没有界说的名辞或无从证明的前提的数目减少,都算是进了一步,因为这样就缩小了可能有的错误的范围,并且为整个系统的真理所出的抵押也少了一些。正是因为这个理由我发见数学可以还原为逻辑。克罗耐克说上帝创造了天然数,数学家们创造了其馀的数,就是,分数、实数、虚数和复数。但是按这种见解来说,天然数本身仍然是一套无限个神秘实体。所可引以为愉快的是,我们发见,所有这些我们都可以扫除到垃圾坑里,把神创造出来的东西只是限于或、不、所有和一些这一类的纯粹逻辑上的概念。的确,如果这种分析做到了,和所剩下来的有关的那些哲学问题还是存在的。但是问题的数目就减少了,就比较容易驾驭了。在以前是不得不以为一切自然数其存在都有些象柏拉图的理念。现在是用不着否认这些数的存在了,而是不再·断·言这些数确是存在了。那就是说,我们用以维护纯粹数学之为真理的假定就不必象从前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