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并没觉得有什么可喜,因为女人都是女人,都差不多;他在招弟身上并没找到什么特殊的地方来。他只说了声:“麻烦得很!”
“麻烦?怎么?”高亦陀很诚恳的问。
“她不是混事的,多少有点麻烦!”空山把自己扔在一个大椅子上,显着疲乏厌倦,而需要一点安慰似的。“科长!”高亦陀的瘦脸上显出严肃的神气:“你不是很想娶个摩登太太吗?那是对的!就凭科长你的地位身分,掌着生杀之权,是该有一位正式的太太的!招弟姑娘呢,又是那么漂亮年轻,多少人费了九牛二虎的力量都弄不到手,而今居然肥猪拱门落在你手里,还不该请朋友们痛痛快快的吃回喜酒?”
亦陀这一番话招出空山不少的笑容来,可是他还一劲儿的说:“麻烦!麻烦!”他几乎已经不知道“麻烦”是指着什么说的,而只是说顺了嘴儿,没法改动字眼。同时,老重复这两个字也显着自己很坚决,象个军人的样子,虽然他不晓得为什么要坚决。
亦陀见科长有了笑容,赶紧凑过去,把嘴放在空山的耳朵上,问:“是真正的处女吧?”
空山的大身子象巨蛇似的扭了扭,用肘打了亦陀的肋部一下:“你!你!”而后,抿着嘴笑了一下,又说了声:“你!”“就凭这一招,科长,还值不得请客吗?”高亦陀又挽了挽袖口,脸上笑得直往下落烟灰。
“麻烦!”李空山的脑子里仍然没出现新的字样。“不麻烦!”亦陀忽然郑重起来。“一点都不麻烦!你通知冠家,不论大赤包怎么霸道,她也不敢惹你!”
“当然!”空山懒不唧的,又相当得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由你们两家出帖请客,一切都交给晓荷去办,咱们坐享其成。好在晓荷专爱办这种事,也会办这种事。咱们先向冠家要赔嫁。我告诉你,科长,大赤包由你的提拔,已经赚了不少的钞票,也该教她吐出一点儿来了!把嫁妆交涉好,然后到了吉期,我去管账。结账的时候,我把什么喜联喜幛的全交给冠家,把现金全给你拿来。大赤包敢说平分的话,咱们亮手枪教她看看就是了。我想,这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收入,而且科长你也应当这么作一次了。请原谅我的直言无隐,要是别人当了这么多日子的科长,早就不知道打过多少次秋风啦。科长你太老实,老有点不好意思。你可就吃了亏。这回呢,你是千真万确的娶太太,难道还不给大家一个机会,教大家孝敬你老一点现款吗?”
听完这一片良言,李空山心里痒了一阵,可是依然只说出:“麻烦!麻烦!”
“一点不麻烦!”亦陀的话越来越有力,可是声音也越低。声音低而有力,才足以表示亲密,而且有点魔力。“你把事情都交给我,先派我作大媒好了。这里只有个大赤包不好斗,不过,咱们说句闲话,她能办的,我,不才,也能办。她要是敢闹刺儿,你把她的所长干掉就是了。咱们只是闲扯,比方说,科长你要是愿意抬举我,我一定不会跟你三七成分账,我是能孝敬你多少,就拿出多少,我决不能象大赤包那么忘恩负义!这可都是闲篇儿,科长你可别以为我要顶大赤包;她是我的上司,我对她也不能忘恩负义!话往回说,你把事情全交给我好了,我一定会办得使你满意!”
“麻烦!”李空山很喜欢亦陀的话,可是为表示自己有思想,所以不便立刻完全同意别人的策略——愚人之所以为愚人,就是因为他以为自己很有思想。
“还有什么麻烦呀?我一个人的爷爷!”高亦陀半急半笑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