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跑了出来。山洞外面,阳光并不很强烈,可也亮得叫他睁不开眼。过了一会儿,他才睁开眼,快步走了开去。走出公园,瞧着路上的行人,大车,马匹,他有点怕。刚才,在那黑森森的山洞里……而现在,又是明晃晃的太阳,大街,走着道儿的人群和来往的车辆。他那双手,刚才还那么强壮有力,这会儿竟微微地抖了起来。他低头望着筒子河,想把手伸进冰窟窿里洗一洗。可是他还得赶紧去找胖菊子。哼!也是个叫人恶心的臭娘们。他胃里直翻腾,想吐。然而没法子,这是他的工作,必须完成的工作。
他在蓝家附近等着胖菊子。每当他抬起头来,总看得见白塔,映着蓝蓝的天,它是那么洁白,那么高,那么美。”二嫂,“胖菊子刚要跨进家门,瑞全就抢上一步,叫住了她。
没等他走到跟前,她就听出了是他的话音儿。她的脸吓得发了白,腿也不听使唤了。”进去,到里边说话,“瑞全低声下了命令。
胖菊子耷拉着脑袋走进大门,老三紧紧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她象是累瘫了,一下把她那胖身子倒在沙发里。她没什么可后悔的,但非常害怕。她怕瑞全来给瑞丰报仇。她也就是有那么点儿对不起瑞丰,别的事,她并没觉着有什么不合适,不过是迎时当令的赶了点儿风头罢了。
瑞全把招弟的证章和戒指放在掌心里让她看。”认得吗?“菊子点了点头。”她完蛋了。她是第一个,你,第二个。“菊子的一身胖肉全缩成团了。她不由自主地想跑,可是挪不动步。”老三,老三呀,我跟招弟可不是一码子事儿,她的事我不沾边,我真不知道。“”你自个儿做的事,你明白。“”我——我没干过什么坏事。“瑞全把证章和戒指放下,举起了他那刚刚掐死过人的手。得给胖菊子点颜色看看。他左右开弓,狠狠朝她那张胖脸上打去。
她杀猪似地喊了起来。瑞全马上揪住她的头发,这脑袋头发是用谋害别人性命得来的钱烫成一卷一卷的。”敢哼一声,我立刻宰了你。“胖菊子赶紧闭上嘴,血打她嘴角流出来。
她从来没有挨过打,这是头一次,她尝到了疼的滋味。”别打了,别打了,“她两手捂住脸,”你要什么我都答应。“听了这话,老三更气了。她说的话跟招弟一个样,都那么下贱,无耻。”你怕死么?“瑞全问,”不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只要我想要你的狗命,你就跑不了。“”饶了我吧,老三。“”听着——要是你再从学生身上克扣一斤粮食,我就打发你去见招弟。明白了没有?“”明白了!“”要是蓝东阳敢再杀一个学生,我就找你算账。“”他的事——我——“”我有办法对付他。我告诉你,你要是知情不拦,我先宰了你。明白了没有?“”明白了。“”学校里现在正缺个语文教员,你叫蓝东阳请大哥来干。如果你们俩胆敢合起来算计我,那就打错了算盘。我在一天,你们俩的狗命也留着;我要是下了牢,你们就得给我抵命。城里有的是我们的人,有人替我报仇。听清楚了吗?“”听清楚了。“”拿去!“瑞全掏出个小信封,里面有一颗子弹。”把这交给蓝东阳,告诉他,是我捎给他的。还有这个!“他把招弟的戒指往她怀里一扔。”把这个也给他。要是你狗胆包天,敢不照我的话办,就跟招弟一起去见阎王!“说完,老三收起招弟的证章,大踏步跨出了门。
明月和尚给瑞宣捎了个信来。”去,很危险;不去,也难保无祸。老路子走不通了,希望你能另觅新途。抗战嘛,人人都得考虑自己应当站在哪一边,中间道路是不存在的。“这封信,没头没脑,连下款也没有。瑞宣读了,高兴得打心眼儿里笑出了声。他一扑纳心的等着学校发聘书,聘书一来,就去上课。哪怕是法场呢,他也得上。
仗,已经打了四年,他第一次觉着自己有了主心骨,心里也亮堂多了。如今,他跟老三肩并肩地战斗。哪怕连累全家,大家一起都得死,他也不能打退堂鼓。
聘书真的来了,由蓝东阳签字盖章。要是在过去,瑞宣会觉着这是天大的耻辱,宁肯饿死,也不能管蓝东阳叫”校长“。不过这一回,他高兴极了。
家里人听见这个好消息,都赶忙围过来打听。瑞宣只说是有了新差事,有指望弄点儿粮食。差事怎么得来的,谁是校长,他一句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