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覆也。言平考其行,则不能覆其言也。程子曰:“曾皙言志,而夫子与之,盖与圣人之志同,便是尧、舜气象也。特行有不掩焉耳,此所谓狂也。”〔12〕此因上文所引,遂解所以思得獧者之意。狂,有志者也。有志者,能进于道。屑,洁也。獧,有守者也。有守者,不失其身。〔13〕乡原,非有识者。原,与愿同。《荀子》“原悫”,字皆读作愿,谓谨愿之人也。
故乡里所谓愿人,谓之乡原。孔子以其似德而非德,故以为“德主贼”。过门不入而不恨之,以其不见亲就为幸,深恶而痛绝之也。〔14〕万章又引孔子之言而问也。〔15〕行,去声。踽,其禹反。踽踽,独行不进之貌。凉凉,薄也,不见亲厚于人也。乡原讥狂者曰:“何用如此嘐嘐然,行不掩其言,而徒每事必称‘古人’邪?”又讥獧者曰:“何必如此踽踽凉凉,无所亲厚哉?人既生于此世,则但当为此世之人,使当世之人皆以为善,则可矣。”此乡原立志也。
〔16〕阉,音奄,如奄人之奄,闭藏之意也。媚,求悦于人也。孟子言:此深自闭藏,以求亲媚于世,是乡原立行也。〔17〕原,亦谨厚之称,而孔子以为“德之贼”,故万章疑之。〔18〕吕侍讲曰:“言此等之人,欲非之则无可举,欲刺之则无可刺也。”流俗者,风俗颓靡,如水之下流,众莫不然也。污,浊也。非忠信而似忠信,非廉洁而似廉洁。〔19〕孟子又引孔子之言以明之。〔20〕恶,去声。〔21〕莠,音有,似苗之草也。〔22〕佞,才智之称。其言似义而非义也。〔23〕利口,多言而不实者也。〔24〕郑声,淫乐也。〔25〕乐,正乐也。〔26〕紫,间色。〔27〕朱,正色也。〔28〕乡原不狂不獧,人皆以为善,有似乎中道而实非也,故恐其乱德。〔29〕反,复也。经,常也,万世不易之常道也。兴,兴起于善也。邪慝,如乡原之属是也。世衰道微,大经不正,故人人得为异说以济其私,而邪慝并起,不可胜正。君子于此,亦复其常道而已。常道既复,则民兴于善,而是非明白,无所回互;虽有邪慝,不足以惑之矣。尹氏曰:“君子取夫狂獧者,盖以狂者志大而可与进道,獧者有所不为而可与有为也。所恶于乡原而欲痛绝之者,为其似是而非,惑人之深也。绝之之术无他焉,亦曰反经而已矣。”
孟子曰:“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馀岁〔1〕。若禹、皋陶,则见而知〔2〕之。若汤,则闻而知之。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馀岁。若伊尹、莱朱〔3〕,则见而知之。若文王,则闻而知之。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馀岁。若大公望、散宜生〔4〕,则见而知之。若孔子,则闻而知之〔5〕。由孔子而来,至于今,百有馀岁。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远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
然而无有乎尔,则亦无有乎尔!〔6〕”
〔1〕赵氏曰:“五百岁而圣人出,天道之常。然亦有迟速,不能正五百年,故言‘有馀’也。”
〔2〕尹氏曰:“知,谓知其道也。”〔3〕赵氏曰:“莱朱,汤贤臣。或曰:即仲虺也。为汤左相。”〔4〕散,素亶反,氏,宜生,名。文王贤臣也。〔5〕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此所谓闻而知之也。〔6〕林氏曰:“盂子言:‘孔子至今时未远,邹鲁相去又近,然而已无有见而知之者矣,则五百馀岁之后,又岂复有闻而知之者平?’”愚按:此言虽若不敢自谓已得其传,而忧后世遂失其传,然乃所以自见其有不得辞者,而又以见夫天理民彝不可混灭,百世之下,必将有神会而心得之者耳。故于篇终历序群圣之统,而终之以此,所以明其传之有在,而又以俟后圣于无穷也。其旨深哉!有宋元丰八年,河南程颢伯淳卒。潞公文彦博题其墓曰“明道先生”。而其弟颐正叔序之曰:“周公殁,圣人之道不行。孟轲死,圣人之学不传。道不行,百世无善治。学不传,千载无真儒。无善治,士犹得以明夫善治之道,以淑诸人,以传诸后。无真儒,则天下贸贸焉莫知所之,人欲肆而天理灭矣。先生生乎千四百年之后,得不传之学于遗经,以兴起斯文为已任,辨异端,辟邪说,使圣人之道焕然复明于世。盖自孟子之后,一人而已。然学者于道不知所向,则孰知斯人主为功?不知所至,则孰知斯名之称情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