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大年举为史官,困于讥谗,卧病逆旅,自度不可起,乃使所亲投诗于公,中二联云“镜中白发难饶我,湖上青山欲待谁。千里故人分橐少,百年公论盖棺迟。”公得诗泣下曰:“大年欲吾铭其墓耳。”明日而大年卒,公为墓志,有曰:吾以大年之才必能自振,故久不拟荐,而乃止一校官耶。大年所题之言固为正论,使隘者闻之,将必以为议已。其孰不加挤也。而公不以为意,至泣而铭其墓。真所谓休休有容者矣。
轩輗天性廉介,初为进士,往淮上催粮,冬寒舟行,忽落水,救出,衣尽湿,得一绵被裹之。有司急为制衣一袭,却之不用,徐待旧衣之乾。为浙江按察使,俸资之外一毫不取,四时着一青布袍,蔬食不厌,与同僚约,三日以米易肉一斤,多不能堪。故旧经过者,留供一饭,至厚者杀一鸡,僚属见之惊异。忽闻亲丧,次日遂行,僚属尚有未及知者。升副都御史总理南京粮储,清操愈坚。张都宪素侈纵,设席会诸僚,公独不赴。既而以卓食馈之,亦不纳。
左都御史轩公持己甚严,遇人无问贤否,悉峻拒之不与接。居南都,岁时诣礼部拜表,至则屏居一室,撤去侍烛,朝服端坐,寂无一言。待鼓严而出,礼毕,不告于同事者,竟御肩舆而归。同事者闻其来亦不乐与处,皆避去。平生后伟之节,惟恃公牍之存。间令吏写数十大册,于纪载之文一无所好。及卒,修史有司从其家求公行实无有也,惟写生卒年月上送官耳。
广州府知府沈琮,尝为南京兵部武库司主事。武库司典皂隶,凡诸司多属意焉。盖皂有定数,得之多或得之早,皆可觊利耳。一日告予曰:惟利亦可以观人。琮司阜者久,不以动心而干人挠法者,得两公焉,尚书魏公骥、都御史轩公皂是已。
魏公骥为松江教官,汲汲成就人才。诸生在学居者,候一更尽,必携茶往视之。见有书声者供茶一瓯,至三更乃携粥以随,尚有诵者供粥一碗。如此者亦不频数,间一行之,士子感激。笃尚斯文,性好吟咏,臞然若不胜衣。中官王振亦礼重之,呼为先生。贽见惟帕一方,振亦不较。
魏文靖公在南都法司因旱恤刑,有王刚恶逆诉冤,或以其年少欲缓之。公曰:“此妇人之仁,天道不时,正此谓也。”狱遂决,翌日而雨。
魏文靖,景泰改元至京。阁老陈公是其考试时所取士也,来见请曰:“先生虽位冢宰,然未尝立朝。愿少侍,事在吾辈而已。”公不从,退谓人曰:“渠将朝廷事为一己事,安得善终。”
时中官王振权倾一时,或邀薛文清拜其门,公正色曰:“安有受爵公朝而谢恩私室?”李文达亦劝公少贬,公曰:“厚德亦为是言耶。”竟不往。已而遇诸途,众行跪礼,公独不屈,振不悦。会有狱夫实病死三年,其妾私于人,欲出嫁,妻弗听,遂诬妻魇魅夫死,公辩其冤。都御史王文谄事振,乃诬公出入人罪,系狱当死。人皆危之,公怡然曰:“辩冤获咎,死何愧焉?”手持《周易》诵读不辍。至覆奏将决,大臣有申救之者得免。放归田里,公居家六年,闭门不出。
中官金英奉使道南京,公卿俱饯于江上,独公不往。英至京言于众曰:“南京好官,惟薛卿耳。”
薛文清公锐志道学,着读书录二十卷,多名言。尝曰:自朱子后,性理已明,正不必着书。程明道许鲁斋皆未尝有所着作,而言道统者必归之。
王忠肃提督辽东军务,总兵以下庭谒。公诘所以失机之由,命左右曳出斩之,再三哀请得释。于是三军股栗,莫敢不用命。至广宁不逾月,巡边自山海关直抵开原。高墙垣,深沟堑,五里为堡,十里为屯。烽燧斥堠,珠连璧贯。千里相望,简阅行伍。老弱者更改之,贫穷者赈给之,鳏寡者婚配之。谓边境不可以法律治,词讼无问轻重,量情以布谷粟赎罪,虽人命亦以物抵偿。公在边十数年间措置,积银万余两,粮数万石,马千余匹。边用充足,器械鲜利,军士饱暖,人乐于战。所举总兵参将,如施聚焦礼辈,皆知众中拔起,为夷狄所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