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相业,独称三杨与李文达。然文贞不死建文之难,而文达夺情一节,皆于大节有亏,他复何论耶?独文贞不肯移兵征赵府,李文达当英宗复辟时能调停中外。此二事乃二公之卓然可称者也。
宣德中,鲁穆为福建佥事,持宪甚严,不避强御。杨文敏公家有一家人犯罪,鲁置之于法,略不少贷。文敏知,即荐为佥都御史。
正统初,范理为江陵知县。杨文定公之子上京师,沿途官司供奉甚至。范独不为礼,文定即荐为德安太守。范,台州人,以二事而律之近事。则二公者,虽欲不谓之贤宰相得乎?
杨文贞公之子,居家暴横,乡民甚苦之,人不敢言。王抑庵直是文贞同乡且相厚,遂极言之。后文贞以展墓还家,其子穿硬牛皮靴青布直身,迎之于数百里外。文贞一见,以为其子敦朴善人也,抑庵忌其功名,妄为此语,大不平之。后事败,乡民奏闻朝廷,逮其子至京,处以重典。文贞始知其子之诈,然文贞犹以旧憾,抑庵在吏部十余年终不得入阁者,人以为文贞沮之也。由前二事观之,则三杨之中,文贞为最劣矣。
郑淡泉今言中,载西杨诬方逊志语。若果有此,文贞为千古罪人矣。
杨文贞独喜荐士,故其声誉藉甚。苏谈云:杨文贞公荐达士类,多践清华,如吾苏一郡。盖有三人,则天下从可知也。三人为尚书杨仲举、都御史吴讷、五经博士陈嗣初。仲举与文贞在武昌为患难之交,讷,黑窑匠,以一文嗣初教书儒生,以一诗见知。皆入启事,悉登台阁。今人虽曰诗文百篇,谁复闻有荐一人者哉?
我朝宰相,清淳则河东之薛,学业则琼山之丘,刚方则淳安之商,漷县之岳,博大则宜兴之徐,清介则全州之蒋,严正则陈留、洛阳之二刘、余姚之谢,风流文雅则长沙之李,有才断肯担当则新都京口之杨、永嘉之张,此则列圣甄陶,英贤辈出,皆卓然可称,而无愧于前代诸人者也。
河东薛文清公瑄,名德硕学,海内推重,尝为御史巡按山东,建言内外宪官缄默不言。顾都宪(佐)恶之。后公考满,顾署下下不称职。公未尝介意少见于颜色。景泰辛未秋七月,以大理右寺丞乞致仕,户部侍郎兼翰林学士江公时用渊言于上曰:“薛瑄历官,罢而复起,始终不易其操。昨者奉命督四川云南粮饷,以给贵州之师。日夜劳心思,竭筋力,以底有功。今年才逾六十,耳目聪明,未觉衰耗。臣愚以为瑄之学之才,宜置之馆阁以资其助,不宜俯徇其情,听之去也。”于是诏留复职,寻升南京大理寺卿。未几果入内阁。顾公在都察院,清刚有重望,为先朝名臣。然以江公爱惜人材之心较之,其优劣何如也。
《双槐岁抄》曰:弘治己卯春二月戊午,少保丘公薨于位。概其平生不可及者有三,自少至老,手不释卷,其好学一也;诗文满天下,绝不为中官作,其介慎二也;历官四十载,俸禄所入,惟得指挥张淮一园而已。京师城东私第,始终不易,其廉静三也。家积书万卷,与人谈古今名理,衮衮不休。为学以自得为本,以循礼为要。自学士为祭酒最久任。所着有大学衍义补世史正纲家礼仪节诸书。每遇名流,必质问辩难,以求至当,故其书皆足传世。成化癸卯,陈白沙至京,与谈不合,人谓公沮之不得留用。然公此时犹未入阁,安有沮之之事。及入阁,与太宰王三原皆太子太保,公偶坐其上,三原啧有烦言。会太医院判刘文泰失职,奏三原变乱选法,以所刻传封进,内多详述留中之疏。上责其卖直沽名,三原致仕去,人以教讦议公,公实不知也。
成化四年六月,慈懿皇太后钱氏崩,宪庙嫡母也。诏大臣议葬所,众相视莫敢先发。大学士彭时谓同朝曰:梓宫当合葬裕陵,主当祔庙。无可议者,即与礼部尚书姚夔定议。具疏引汉文帝合葬吕后、宋仁宗合葬刘后故事,乞念纲常之大,体先帝之心,必求至当。此莫大典礼,万一有违,在廷百辟将有言之,宗室亲王将有言之,天下万世亦将有言之。岂能保其终无据理改而从正者乎?上犹重违母后之意,未允。彭率群臣伏文华殿以请,号哭不起。上闻,使中官宣谕,命众官退。翰林中有呵叱中官使还者,众官皆曰:死不敢奉诏,且不得命不敢退。彭与学士商辂刘定之进曰:人心如此,实天理所在,望朝廷俯从。于是中官入奏,上感动,母后亦悟,即传旨谕群臣曰:卿等昨者会议大行慈懿皇太后合祔陵庙,固朕素志。但圣母疑事有相妨,未即俞允。朕心终不自安,再三据礼陈乞。所幸圣慈开喻,特赐允诺。卿等其如前议施行,勿有所疑,故谕。众闻命,咸呼万岁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