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隐诗虽是晚唐,如“霜压楚莲秋后折,雨催蛮酒夜深酤”,亦自婉畅可讽。
杨升庵云:女侍中,魏元义妻也;女学士,孔贵嫔也。女校书,唐薛涛也。女进士,宋女娘林妙玉也。女状元,王蜀黄崇嘏也,崇嘏临邛人,作诗上蜀周庠,庠首荐之。屡摄府县吏事,剖决精敏,胥徒畏服。庠欲妻以女,嘏以诗辞之曰:“一辞拾翠碧江湄,贫守蓬茅但赋诗。自服蓝衫居郡椽,永抛鸾镜画娥眉。立身卓尔青松操,挺志坚然白璧姿。幕府若容为坦腹,愿天速变作男儿”。庠大惊,具奁嫁之。传奇有《女状元春桃记》,盖黄氏也。
黄山谷云:元佑初与秦少游张文潜论诗,二公初不谓然。久之,东坡以为一代之诗当推鲁直,二公遂舍其旧而图新。方其改辕易辙,如枯弦敝轸,虽能成声,而疏阔迭宕不满人耳。少焉遂能使师旷忘味,钟期改容也。
宋初之诗,刘子仪杨大年诸人皆学李义山,谓之西昆体。然义山盖本之少陵也,当时犹具体而微。至神宗朝,苏东坡、黄山谷、王半山、陈后山诸公出,而诗道大备。东坡山谷专宗少陵,半山稍出入盛唐,后山则规模中唐,简质可尚。
南宋陈简斋、陆放翁、杨万里、周必大、范石湖诸人之诗,虽则尖新太露圭角,乏浑厚之气,然能铺写情景,不专事绮缋。其与但为风云月露之形者,大相径庭,终在元人上。世谓元人诗过宋人,此非知言者也。
元人诗,昔人独推虞范杨揭,谓之四大家,盖虞道园、范清江、杨仲弘、揭曼硕四人也。四人之诗,其格调具在,固不可不谓之大家。但乏思致,求其言外之趣则索然耳。余于元人中,独取张外史、倪云林二人之诗。外史寓迹于黄冠,住杭州开元宫登善院。又往来于华阳洞曲林馆中,盖葛稚川陶贞白之流也。昔人谓其善谈名理,尝见其古诗数首,大率似阮嗣宗《咏怀》,其趣溢出于言句之外,其即所谓名理者耶。余爱而录之以俟知者。昔阮光禄道《白马论》以为正索一解人亦不可得,此不可与不知者道也。
“不爱昆冈玉,不爱江汉珠。爱己有苍璧,有之利有余。吾生为我有,其利当何如。论爵不足贵,论富不能窬。达生命之情,顺生以自娱。”
“荆人有遗弓,索之将奚为。且荆人遗之,乃荆人得之。孔子闻之曰:去其荆可耳。老聃闻则曰:去其人可矣。天下有至公,孔聃得其理。天地且弗有,莫知其所始。”
“墨子叹染丝,所叹一何长。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奚独染丝然,染国在所当。有染如伊皋,禹汤称圣王。殷纣染恶来,既染国亦亡。染士如孔聃,死久道弥光。”
“鲁君聘颜阖,窬垣避使者。我非恶富贵,君胡独不舍。全生以为上,迫生以为下。当知得道人,治国其土苴。”
“虞人百里奚,所鬻五羊皮。有得其说者,乃是公孙枝。献诸秦穆公,四境不足治。贤者倘不遇,后世谁当知。”
“昔者齐桓公,往见小臣稷。一日凡三至,欲见且弗得。骜爵固轻主,骜霸亦轻士。大夫纵骜爵。骜霸吾敢尔。所以终见之,不为从者止。谁云内行缺,论霸亦可矣。”
“桓公遇宁戚,饭牛中夜起。赐之以衣冠,一说境内理。再说为天下,桓公以师事。卫与齐不远,安用疑客子。不患有小恶,所患亡大美。且人固难全,用长当若此。”
“业烦则无功,礼烦则不庄。令苛则不听,禁多则不行。国人逐狡兔,因之杀子阳。严刑无所赦,适见召乱亡。”
“齐有善相狗,假买取鼠者,数年不取鼠,畜之不如舍。相曰实良狗,志在獐麈鹿。欲观取鼠能,请桎其后足。桎足乃取鼠,淹尔骥獒气。安得忘言徒,喻此鸿鹄志。”
“燕雀争善处,处在大屋下。姁姁甚相乐,子母得相哺。一朝灶突决,火炎屋栋毁。燕雀色不变,不知祸及己。人臣私聚敛,迷国坏纲纪。孰谓斯人智,不如燕雀耳”。
右张外史古诗十首,余尝得一挂轴,乃倪云林作小楷书之者,书学大令,亦妙绝。每意绪不佳,即取出悬之。吟讽数回,觉形神俱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