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苑醍醐》云:梁武帝造寺,令萧子云飞白大书一萧字,至今存焉。李约竭产自江南买归东洛,建一小亭以玩,号曰“萧斋”,见尚书故实。《书苑》载约作萧字赞云:“抱素日洁,含章内融。逸疑方外,纵在矩中。”又宋荣咨道以五十万钱买虞世南夫子庙碑旧本,见《山谷文集》,此庄子所谓真好也。
宋时维蔡忠惠、米南宫用晋法,亦只是具体而微。直至元时,有赵集贤出,始尽右军之妙,而得晋人之正脉。故世之评其书者,以为上下五百年,纵横一万里,举无此书。又曰:自右军以后,唐人得其形似而不得其神韵;米南宫得其神韵而不得其形似。兼形似神韵而得之者,惟赵子昂一人而已。此可为书家定论。
唐人书,欧阳率更得右军之骨,虞永兴得其肤泽,褚河南得其筋,李北海得其肉,颜鲁公得其力。此即所谓皆有圣人之一体者也。其后徐季海则师褚河南,张从申则宗李北海,柳公权则规模颜鲁公,而去晋法渐远矣。
今之鄙陋者,于所好无如饮食?犹秤薪数米,况肯轻财贵文如古人乎?余谓升庵此论固当,然秤薪数米,是不欲暴殄天物,犹可言也。至有积财臣万,犹日夜营求不已。若见古人之迹,弃之不啻敝屣者,又不知何如也?
王绍宗善书,与人书云:鄙人书翰无工者,特由水墨积习。恒精心率意虚神静思以取之。此诚得书家三昧者矣。杨升庵云:虞永兴亦不临写,但心准目想而已。然此可与上智道。若下学必须临墓。唐太宗云:卧王蒙于纸中,坐徐偃于笔下,则可以嗤萧子云矣。然后知临摹之益大矣。
宋人惟蔡忠惠米南宫,晋法也。若苏长公则从褚河南徐季海来。黄山谷专学颜鲁公苏长公,世评其书为纯绵裹铁,若方之徐,则苏有神韵。山谷较之颜,觉力稍不逮。
袁裒云:右军用笔,内擫而收敛,故森严而有法。大令用笔,外拓而开扩,故散朗而多姿。
山谷言:右军笔法,如孟子言性,庄周谈自然。从说横说,无不如意,非复可以常理待之。
山谷云:大令草法,殊逼伯英,淳古少可恨,弥觉成就尔。所以论书者,以右军草入能品,而大令草入神品也。余以右军父子草书比之文章,右军似左氏,大令似庄周。由晋以来,难得脱然都无风尘气似二王者,惟颜鲁公、杨少师仿佛大令耳。鲁公书,今人随俗多尊尚。少师书,口称善而腹非也。欲深晓杨氏书,当如九方皋相马,遗其玄黄牝牡,乃得之。
东坡书唐氏六家书后云:永禅师书,骨气深稳,体兼众妙,精能之至,反造疏淡。如观陶彭泽诗,初若散缓不收,反覆不已,乃识其奇趣。欧阳率更书,研紧拔群,尤工于小楷。高丽遗使购其书,高祖叹曰:彼观其书以为魁梧奇伟人也。此非知书者。凡书像其为人,率更貌寒寝,敏悟绝人,观其书劲嶮刻厉,正称其貌耳。褚河南书,清远萧散,微杂隶体。古之论书兼论其平生,苟非其人,虽工不贵也。河南固忠臣,或有谮杀刘洎一事,使人怏怏然。余尝考其实,恐刘洎末年褊忿,实有伊霍之语,非谮也。张长史草书,颓然天放,略有点画处,而意态自足,号称神逸。今世称善草者或不能真行,此大妄也。真生行,行生草,真如立,行如行,草如走。未有未能行立而能走者也。今长安犹有长史真书郎官石柱记,作字简远,如晋宋间人。颜鲁公奇秀独出,一变古法,如杜子美诗“格力天纵”,奄有汉魏晋宋以来风流。后之作者,殆难复措手。柳少师本出于颜,而能自出新意,一字百金,非虚语也。其言心正则笔正者,非独讽谏,理固然也。世之小人,字虽工而其神情终有睢盱侧媚之态。不知人情随想而见,如韩子所谓窃斧者乎,抑真尔也。然至使人见其书而犹憎之,则其人可知矣。
东坡论书云:大字难于结密而无间,小字难于宽绰而有馀。
山谷云:欧阳率更书,谓所直木曲铁法也,如甲胄有不可犯之色,然未能端冕而有德威也。
山谷言:尝论近世三家书云,王着如小僧缚律,李建中如讲僧参禅,杨凝式如散僧入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