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癞子静极思动,要求每夜同到山顶上去。毕南山道:“你要同去不难,但是非传给你几种防身御侮的法术,冒昧出洞,难保不受惊吓。”当下就传授了几种法术给孙癞子。法术确是不可思议的东西,只要得了真传,顷刻之间便能自由使用,与学会了多年的并无分别。孙癞子既学会了法术,这夜便能跟着他师傅到峨嵋山顶上。他存心要看师傅在山顶如何修炼,这夜银河高挂,月色空明。孙癞子已有四年未见天日了,此时见了这般清秋景物,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正要借月色看看四山形势,只见师傅右手仗剑,左手捏决,剑尖向空一绕,口中念念有词,登时剑尖上射出一线白烟来,越射越远,在空中凝而不散。转眼之间,白烟就变成了一天浓雾,整整的笼罩了这座峨嵋山顶,星月之光,都黯然无所见了。孙癞子低头看自身,与在洞中一样,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忽觉眼前有光一闪,急朝光处看时,原来是从他师傅的头顶上射出光来,这一道光直冲霄汉,浓雾被冲开了一个洞,月光即从圆洞中照在他师傅身上,仿佛是在房子里开了个天窗,由天窗里射出来的月色,从天顶射上去的那道光,与月光融合,已分不出谁是月,谁是光了。他师傅从容盘膝坐在一块石上,也和坐在洞中石床上一般,闭目垂眉,不言不动。孙癞子见山顶都为浓雾所罩,不辨高低路径,不敢走动。料知师傅一时是不会回洞去的,遂也就他师傅身旁坐下来,自做工夫。直到月影西斜,他师傅才收了一天浓雾,带他回洞。第二夜又带他出来,是这般在山顶上又修炼了几个月。他师傅渐渐的许他白日出洞外玩耍了。
这夜,他跟着他师傅在山顶上起雾,刚将山顶照例的笼罩了,耳里忽隐约听得有一下钟声。那声音悠扬清远,孙癞子知道山下有寺,估量这钟声必是从寺里发出来的,毫不在意。谁知那钟声过去,浓雾顿时没有了。正自觉得奇怪,看师傅也似乎现出很惊疑的神气,才收剑盘膝坐好,又立起身来,重新作法。这回的雾,比平常来得更浓厚,一霎时就弥漫了山顶。接着又听得一下钟响,说也奇怪,钟声过去,又是天清地白,浓雾全消了。孙癞子看师傅的神情,好象有些着慌的样子,忍不住说道:“师傅,我听得出这钟声是伏虎寺里发出来的,一定是伏虎寺的秃驴,知道师傅在这里起雾,有意和师傅斗法?”毕南山听了,摇头不做声,将指头捏算了一会,说道:“卦象和平,不是有人和我斗法。”说话时,钟声又响了。毕南山点头道:“这是伏虎寺里撞幽冥钟,只好让他撞过了再说。”孙癞子心里不明白,何以伏虎寺里撞幽冥钟,山顶上会作不起雾?见师傅已闭目凝神坐着,不敢追问,仍疑惑是和尚有意为难。直坐到子时过后,幽冥钟停歇了,毕南山方起身作雾,照常修炼。从这夜起,寺里每夜撞幽冥钟,毕南山就每夜须等到钟声过后,才能修炼。孙癞子实在纳闷不过。
这日,趁白天走出洞来,径到伏虎寺找当家和尚说话。这时伏虎寺的当家和尚了空,虽是一个有道行的好和尚,只是并没有神通法术。孙癞子走进伏虎寺,见一个小沙弥正在殿上烧香。他也不知道甚么礼节客气,即唗一声,说道:“你们当家和尚是那个,快去叫他出来,我有话说。”小沙弥倒吃了一惊,回头看是一个癞头叫化便也没好气的答道:“你是那里来的烂叫化臭叫化,敢到这里来吆喝、撒野?还不给我滚出去。”孙癞子大怒道:“你这小秃驴骂我吗,我且打死了你,再和你当家的秃驴算帐。”孙癞子在洞里虽是不曾练武,然由修道得来的武艺,比从一切拳教师所练的武艺都高强得多,外强中干的小沙弥,那里是他的对手。只一只手捏住小沙弥的胳膊轻轻一提,就提得双脚离地,往地下一放,就倒在地下不能动弹,只得张开喉咙“哎呀哎呀”的叫痛。这一叫,叫得里面的了空和尚听见了,连忙出来问是甚么事?孙癞子正指着小沙弥骂道:“你若再不去把你们的当家和尚叫出来,我止三拳两脚就取了你的狗命。”
了空和尚一路念着阿弥陀佛,走近孙癞子跟前,合掌当胸,说道:“小徒有甚么事开罪了施主,求施主念在他年纪小,宽恕他这一遭。若是不能宽恕,就请将事由说给老僧听,老僧自当惩办他。”孙癞子见了空这们温和客气,倒觉不好再恶狠狠的说话了,只得按一肚皮怒气,掉转脸将了空打量了几眼,见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和尚,慈眉善目,满目春风,不由得也用很和缓的声口手指小沙弥说道:“我到这寺里来,并不是找他说话,只因有事特来会会这里的当家师。叵测他不但不肯替我传话,反开口就骂我烂叫化臭叫化。我是个多年在山中修道的人,役闲工夫在衣服上讲究,他不应该见我身上衣服不好,便骂我,叫我滚出去。”此时小沙弥已爬起身来辩道:“我为甚么先开口骂你,你自己不讲理,没名没姓的向我吆喝,开口就要我把当家和尚叫出来,谁是你家的当差,谁吃了你的饭,要听你的叫唤?”这几句话说得孙癞子恼羞成怒,又待发作了。了空却即向小沙弥叱道:“不许多话,进去罢。”随即又对孙癞子合掌道:“小徒不懂事,老僧自会责备他。请问施主要找老僧有何见教,请进里面来坐着好说话。”了空当将孙癞子引到一间客室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