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等一日不见赵如海回来,等两日也不见赵如海回来。八月间天气还热,他老婆惟恐在床上停放的日子多了,尸体难免不臭。因邓法官曾吩咐,又不敢不待赵如海回来就装殓。直等到第七日夜间,他老婆睡着做梦,见邓法官来了,满面的怒容说道:“你这东西也太不小心了!铁蒺藜掉在地下,被水浸黑了一角,你难道也不看见吗?就因为黑了那一角,害得我用口吹了七昼夜,方将黑角吹红。于今我的仇已报了,我的徒弟立刻就回,你安排装殓罢。”老婆从梦中惊醒,即听得外面有人敲门。起来开门看时,果是赵如海回来了,对邓法官的老婆说,在社坛守候那株梨树,枝叶并不见枯黄,白天也没有什么动静,一到夜间,就听得梨树底下,仿佛有人吹火的声音。此时那梨树的枝叶,不但完全枯落了,连根干都象被火烧焦了的一样,数里以外都嗅得出柴烟气味。我见师傅的仇已经报了才回来。随即到邓法官尸体跟前,撬开嘴唇看时,只见上下牙齿将舌尖咬住,已露出两分长的针尾。用两指拈住针尾向外一拖,随手拔出一口二寸多长的钢针来。再看喉管里的铁蒺黎,已不见了。
后来地方人见那梨树已经枯死,锯倒下来,发见树心中有七只铁蒺藜,才知道邓法官死后,尸体确是变了那梨树的替身。浏阳人因此都知道邓法官被妖精害死,及死后报仇的故事。
孙癞子探询了一个实在,益发佩服雪山和尚的道法高深,来往得十分密切。只是过不了几年,雪山和尚便死了。孙癞子因县城里嚣杂,不便修行,独自在浏阳县境内金鸡岭山上,盖造了一所茅屋,终年住在屋内潜修苦练,轻易不下岭来,也不和世俗的人来往。在岭上经过了若干年。这日,他心中偶然一动,忽想起已有好多年不曾去浏阳县城里玩耍了。即乘兴下山,走到县城里来。刚走迸城,就听得街上的人纷纷传说:赵如海今日遇着对头了!看他还有什么能为可以逃跑?孙癞子不觉暗自诧异道:“赵如海这个名字,我耳里听得很熟,不就是邓法官的徒弟吗?我记得他是因不忍拿枪刺邓法官,所以得了邓法官的真传。这浏阳县里,雪山和尚既死,我又隐居在金鸡岭修道,赵如海硬软工夫都不在人下,有谁是他的对手呢?凑巧我今日下山去何不顺便打听打听,看是怎么一回事?”
正待找人探问,忽见前面来了一个身材魁伟的和尚,身穿黄色僧袍,上面裸着头光滑滑的,下面赤脚套着草鞋,右手提起一支黑色很粗壮的禅杖,却不在地下支撑。杖头悬挂一个本色的葫芦,精神满足的挺胸而走。街上及两旁店家的人,都很注意似的望着这个和尚。
孙癞子一看,也就觉得这和尚非等闲之辈,不因不由的定睛看着。思量这和尚的年纪,就皮色须眉看去,至少也有五十多岁了。精神步履,便是少壮的汉子,也多赶他不上。怎的浏阳县有这们一个莽和尚,我是本地人倒不曾见过?正如此思量着,和尚已昂然走过来了。孙癞子就走近看和尚的头顶,并没有受戒的艾火瘢。脸肉横生,浓眉火眼,全不是出家人的慈悲模祥。神气之间,似乎知道街上的人都注目望着他,他自觉要显得分外精神的样子。孙癞子又暗自猜疑道:“我看他原不象个出家人模样,果然是一个不曾受戒的野和尚。多半是个大强盗,因犯了大案,削发出家希图避罪的。我既是隐居修道的人,管他是强盗,是好人,横竖不干我事!我还是去找人探问赵如海的消息罢。”
不过孙癞子心里虽这们想不作理会,两眼不知怎的不舍得撇了这和尚不看,跟着掉转脸一看和尚的背影,登时禁不住吃了一惊。原来孙癞子是个修道已有火候的人,一看这和尚的后脑,便看出是个剑仙。方才所猜疑的完全错了,也不说什么,随即转身跟着这和尚行走。
和尚出城后,脚步益发快了,若在平常人,无论如何飞跑也追直不上。幸亏孙癞子也是修道有神通的人,又是有心要窥探这和尚的行踪,自然不肯落后。转眼之间便追了数十里,只见这和尚直走进一座树林深密的山中。孙癞子停步看那树林中,隐约有一所很大的寺院,和尚头也不回的走迸那寺院中去了。孙癞子不觉独自叹息道:“何处没有人物。我以为雪山师死后、浏阳便没有与谈道的人了。谁知只离城数十里,就有同道的人居住。目空一切的邓法官,怪不得处处遇着对头。我既追踪到这里来了,何妨进寺去拜访这和尚一番。”主意已定,即上山走进寺院去,不知要拜访的这和尚是谁?赵如海的事究是如何情形?且待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