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这些想法可以部分地说明维吉尔让埃涅阿斯古罗马诗人维吉尔着名十二卷史诗《埃涅阿斯纪》里的主人翁。这里指的是该诗第六卷中叙述埃涅阿斯前往阴间寻访他父亲的阴魂,询问有关罗马未米的命运的那一段情景。在进入幽昧的阴间时随身带着一根槲寄生的光辉树枝的道理。诗人描写地狱门前茫茫无际的幽深森林,英雄埃涅阿斯在飞旋的两只鸽子的引领下,一步步进入那太古森林深处,直至看见远方树荫中闪烁着金枝的光辉,照亮着其上纵横缠结的枝干。如果深秋木叶萧疏的森林中槲寄生的枯黄树枝被认为孕育着火的种子,那么,对于一个在黑暗阴间孤独的彷徨者来说,还有什么比既能照亮足下道路又能当扶手拐杖的槲寄生树枝是更好的良伴呢?带着它就能勇敢地面向征途中可能遇到的任何艰难险阻。当埃涅阿斯走出森林,来到冥河两岸,那缓缓的河水曲折地慢慢地流过阴间的沼泽,粗暴的舟子不让他乘坐渡船,这时,他只好从怀中抽出那金枝并把它高高举起,那咆哮的篙工一见立即畏缩如鼠,温顺地请英雄登上摇摇晃晃的小船。由于载不动活人,未到中流小船便沉入水底。即使在现代,如我们已经考察到的那样,槲寄生也一直被认为是防御巫法和邪魔的良物。古人更可能认为槲寄生具有这些神异功效。假如说槲寄生像我们有些农民相信的那样能够开启一切关锁,那么,埃涅阿斯手里拿着它,不是也很像“openSesame”阿拉伯着名民间故事集《一千零一夜》(旧译《天方夜谭》)中《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故事中,大盗进入宝库开门时念的咒语。一念此语,宝库石门便自动开开。(“开门,莎莎咪!”)的开门咒一样,能够打开死亡的大门么?
我们还可以推断出维尔比厄斯在内米被人们把他同太阳混为一体的原由。假如维尔比厄斯是树神(我在前面曾试图这样说明过),那么,他一定是金枝所寄生的橡树树神;因为古老传说都把他说成是这片神森林的第一个森林之王。既然是橡树之神,他就一定是定期地为太阳增添火焰,因此就容易被人们把它也当作太阳,把他跟太阳混同起来。同样,我们也能说明为什么巴尔德尔、一个橡树神灵,被形容为“容光焕发,射出耀眼的光辉”,并且为什么常常把它当作太阳。总的看来,我们可以说,在原始社会里人们知道的唯一取火办法就是摩擦木头,原始人一定以为像树液或树汁那样,火也是可以储藏起来的东西,要用力把它提取出来。加利福尼亚的塞纳尔印第安人“表示相信整个世界曾经是一个大火球,火的要素从火球传进树木,所以只要将两块木头互相摩擦,火就出来了”。加利福尼亚的迈杜印第安人也认为“大地基本上是一个熔化了的物质形成的球,火的元素便是从这个球发出,经由树根进入树干树枝的,所以印第安人就通过钻木来取火。加罗林群岛中的纳莫鹿克岛上人们说取火的办法是神教给人的。火神奥罗菲特(Olofaet)把火交给姆威(mwi)鸟,叫它叼在嘴里带到人间。于是姆威绕着树一棵一棵地飞旋,把酣眠着的火种储存在树木中,使人摩擦树木就能取出火来。古代印度吠陀颂诗把火神阿耆尼梵文为Agni,亦译”阿你“、”阿尼“、”阿似尼“等。意译是火,婆罗门教的火神。据《梨俱吠陀》记载,其来源或其存在形式有三种:在天上为太阳,在空中为雷电的火,在地上为平常的火。用力摩擦两块木片,即能生火,故又称为”力之子“。为三相神的思想的萌芽。说成出生于树木,为草木的胚芽,或遍布于树木之中。还说他曾经进入或力求进入一切树木之中。当他被称为树木或树木与草木的胚芽时,这里面可能暗示着森林中树枝摩擦而生的火。
原始人很自然地把雷电轰击过的树看作是充蓄着两倍或三倍的火的,因为他亲眼看见那强烈的闪光进入了树干。也许我们可以这样解释关于受雷电轰击过的树木的迷信思想。英属哥伦比亚的汤姆森印第安人想要纵火焚烧敌人的房屋时,便用被雷电击过的树木做箭或把这种木块附在箭竿上射向敌人的房屋。萨克森的文德族文德族是西斯拉夫人的一支,其后裔为索布人,现在是德国的少数民族。农民不用被雷电击过的树木做柴禾烧炉子,他们说,如果用这些树木当柴禾烧了,家里的房子必然要被火烧毁。同样,南非的聪加人不用这样的木材作燃料,也不用这样的木材生起的火取暖。相反,北罗得西亚的维南万加人每逢雷电烧着了树木,全村都把所有用火熄灭,重新用灰泥抹砌炉灶,各村头人把雷电引起的火送到酋长那里,酋长便对之祝祷,然后把新火送往各村,村人则给送火的人以一定的酬劳。这情况表明他们对雷电引起的火十分敬畏,这是容易理解的,因为他们把雷电说成为天神亲临大地。加利福尼亚的迈杜印第安人同样相信:是一位伟大巨人创造了这个世界和世界上的人,雷电正是从天飞降的这位巨人,他那曳光的长臂点着了森林树木。
远古时期欧洲人崇敬橡树,确信橡树和天神二者一体的关系,这多半是由于古代欧洲森林中最常因雷电而起火的树木实为橡树。这样来解释,似乎是可信的。近年来许多不带神学观点的科学研究工作者进行过一系列观察,证实了橡树的这种特点。我们可以说,无论是由于橡树木质比其他树木更易传电或其他原因,橡树最常因雷电而起火的事实本身就很足以引起我们原始祖先的注意的。他们居住在当时覆盖着欧洲大部分地区的无边林海里,按照他们简单的宗教方式,对于这种现象会很自然地理解为是他们崇敬的经常从雷鸣时听到其威严声音的伟大天神最宠爱万木中的橡树,经常乘着闪电之光从密布的浓云中降临橡树之上,在劈开并烧黑的树干和焦枯的枝叶上留下了自己亲临过的标志或信息。从此这样的树便围上了神的光圈,被当作高大天神在人间的神座。可以肯定地说,像有些原始人那样,古希腊人和古罗马人也都把他们的伟大天神和伟大橡树之神同触击地面的闪电看成是一致的,并且总是把电击过的现场围将起来奉为圣地。中欧森林中的克尔特人和日耳曼人的祖先对于被雷电烧焦了的橡树大概也是这样认识、这样崇敬的。我们这样设想,也不为过。
这种新的理论也许还能更好地阐明原始人赋予长在橡树上的槲寄生的特殊神性。只说它是寄生橡树上的珍物,还不足以说明对槲寄生的迷信的全部内涵和这种迷信之所以如此顽固的原因。普林尼的叙述对这种迷信的真正起源提供了线索。他说:督伊德祭司之所以敬奉橡树,是因为他们相信它降自上天,标志着寄生在它上面的树乃是天神亲自选定的。他们是否以为槲寄生就是在电光一闪时由上天降生在橡树上的呢?这一推测可由以下事例予以证实:瑞士的阿尔高州把槲寄生叫做雷电笤帚,这名字清楚地表明该寄生植物同雷电的密切关系;在德国,凡树上长的枝叶茂密的一丛树瘤也都叫做”雷电笤帚“;因为那些无知识的人确实相信这些寄生植物真乃雷电的产物。如果这种推测有几分真实性的话,那么,克尔特人督伊德教的祭司们在所有树木中只敬奉槲寄生托生的橡树的真正原因便是:凡这样的橡树不仅受过雷电轰击,而且其树枝间还有那神火留下的可见的信物,所以当举行神秘仪式割下槲寄生时,便要设法妥善保存那一霹雳的全部神性。假如确实这样,我们就该明确断定:槲寄生确被认为是雷电发出并留在树上的,而不是像我一向所论证的那样为仲夏节时太阳迸发出来留在树上的。也许我们还可以把这两种似乎互相分歧的看法合在一起,假定古雅利安人的信念中以为槲寄生是仲夏节间太阳进出的火花在闪电时降于橡树之上的。不过这样说未免有些牵强,就我所知,如今也还没有任何可靠的证据来予以证实。至于这两种不同的解释在神话的原则基础上能否真正互相协调一致,我且勿妄言;然而即使两者互有差异,也不会妨碍我们原始祖先同时同样热烈地具有这两种信念,因为像人类的绝大多数一样,原始人并不受迂腐的逻辑推理的束缚。要想通过原始人愚昧无知盲目害怕的丛莽,探索出原始人的迂回的思想道路,我们必须始终记住:我们是在被魔法封锁了的境域内行走的,要注意别把横在前进道路上的或回旋在我们头上透过阴暗向我们叽叽喳喳的一切朦胧的形象误认为真实可靠的东西。我们决不可能做到完全符合原始人的观点,用他们的眼光看事物,我们的心也按激动他们的那种情绪而跳动。因此,我们有关原始人及其习惯的一切理论都必然是很难准确的,我们最多只能期望合理程度内的可能而已。
在结束这番调查研究的时候,我们可以说,如果巴尔德尔真像我所推测的那样是生长槲寄生的橡树的化身,那么,根据前述新理论,他之被槲寄生一击而死可以解释为乃是雷电的轰击致死的。只要雷电火焰在里面慢燃着的槲寄生能够继续留在橡树枝头,就没有任何东西能加害于这位善良的橡树之神(他为了安全起见早已把自己的生命寄存于这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神秘的寄生物之中了);可是,一旦他生命或死亡所托的槲寄生被从橡树枝上折断并向树干掷去时,立即树就倒了,神也死了——毁于霹雳。
我们谈到巴尔德尔在斯堪的纳维亚橡树林中的一切,以及在此模糊不定问题上应有的一切疑难之点,也都可适用于意大利阿里奇亚橡树林中的森林之王、狄安娜的祭司。他也许就是伟大的意大利天神朱庇特的化身,朱庇特曾经仁慈地乘着闪电自天而降,住在人间,栖身于内米小山谷内神橡上长着的槲寄生——雷电笤帚——金枝之中。如果确是这样的话,就无怪这位祭司要手提宝剑扞卫那神与他本人生命所系的神秘的树枝了。他所侍奉并与之结婚的女神非他,正是天神的真妻、天后本人。她也喜爱这里寂静的群山和幽独的丛林,像月中嫦娥那样在蔚碧的夜空飘然徘徊,满怀喜悦地俯视着映在”狄安娜的明镜“宁静闪亮的湖面上的自己的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