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述祭祀的做法如下:祭祀前十天或十二天,将人牲一直蓄留的长发剃去。男男女女成群结队都来观看祭祀,因为这种祭祀是为了所有人的。人们接连几天欢宴淫乐。祭祀的头一天将人牲穿上新衣,人们在音乐声中跳着舞,摆成庄严隆重的队列,引着人牲来到“默利亚树丛”。这是离村庄不远、未经砍伐过的高大树林。林中竖立着一根木柱(有时木柱在两株土名Sankissar的灌木之间),将人牲绑在木柱上,遍身涂抹油膏、酥油和郁金根粉,戴上鲜花。人们全天向人牲致敬,“简直像对神一样膜拜”。一场争夺人牲身上最小一点纪念物的景象立即出现:连他身上涂抹过的点滴郁金根粉,或者他的一口唾沫,都被视为贵重之物,妇女们尤其珍视。人群踏着音乐的节拍围绕木柱舞蹈,并向大地祝告说:“神啊,我们向您献上这个人牲,乞求您保佑我们一年四季风调雨顺,人寿年丰。”又向人牲说:“我们付出代价买了你,并没有捕捉你来。现在按习俗把你献祭,请不要怪罪我们。”仪式一直进行着,通宵达旦直至第二天中午,极少间断。仪式一停下来,众人便开始处理人牲:再次给人牲涂油,人人抚摸人牲身上涂油的地方,用头擦去涂上的油膏。有些地方还带着人牲列队走遍全村,挨家挨户让人们在他头上拔下头发,有人则要求人牲吐一口唾沫给他们涂抹在头上。由于人牲既不捆绑,也毫不抵抗,所以他的胳臂,需要时连他那腿的骨头都被敲碎,经常先用鸦片把他麻醉,使他失去知觉。最后将他处死的做法各地有所不同。最普遍的做法似乎是勒死或掐死,将一棵大树从离地几尺高的地方劈开,把人牲的脖子(有的地方则是将人牲的胸脯)夹在劈开的裂缝中,由祭司和助手尽力将裂缝挤合起来,用斧稍稍砍伤人牲,人群立即冲上前去,割下人牲身上的肉来,只剩头部和肠子不要。有时则把人牲活活地割成碎块。在秦纳基姆迪印度一地区,人群拖着人牲在地里走,边走边用刀割下人牲身上的肉(不要头和肠子),直把他割死。这地区还有一种常见的做法,是把人牲绑在木制的大象的长鼻子上,大象系在一根粗大的木柱上,可以转动,人群围着等候还活着的人牲转到自己面前时便用刀割下他身上的肉来。康贝尔少校曾经在一些村子里发现这种用来处死人牲的木象竟有十四个之多。有一个地区用火把人牲慢慢烤死。他们搭起一座不高的台,两边斜坡像屋顶似的,把人牲放在台上,捆绑着四肢以免他挣扎。然后点起火来,把烙铁烧红,使人牲在台的两面斜坡上下翻滚,时间越长越好。因为这样人牲流的泪水就越多,雨水就将越充足。到第二天就把人牲的尸体切割成碎片。
从人牲身上割下来的肉立即被各村来的代表带回村去。为了保证尽快送回本村,往往采取驿站似的多人接力传递办法,直送到五六十英里之外。各村守在家里的人一直饿着肚子坚持等待牺肉的到来。送肉的人到来后便把肉放在全村公众集会的地方,由祭司和各家家长前来领肉。祭司把牺肉分成两份,一份奉献大地女神,他背过身,眼不看,把肉放进地上一个洞内埋起来,众人各在上面添一小撮土,祭司用葫芦装一葫芦水浇在上面。然后便按在场人家每户一份将剩下另一份人牲的肉切碎分给各户。各户家长将分得的肉片用树叶包卷起来埋在他最好的田地里,埋时也是转过身躯,眼睛不看。有些地方是各人拿着自己分得的那份肉走到灌溉自己田地的溪流边,把肉挂在棍子上插在溪边。在这以后的三天内人家都不打扫,有的地方则严格保持沉静,不许点火,不许砍伐树木,不接待生人。人牲死后的当天夜晚,其身体的残余部分(即头部、肚肠、骨胳)由一些身强力壮的人看守着,第二天早上和一双全羊一起在火葬柴堆上焚化。然后将骨灰撒在地里,并且还把一部分骨灰和成浆子抹在房屋和谷仓上,或者混在新收的谷物里防止生虫。有时也将人牲的头和骨骼埋掉不予焚烧。自禁止以人为牲以后,有的地方则代之以较低贱一些的牺牲,例如秦纳基姆迪的首府地区便以羊代替人牲,其他地方则以水牛为牺。他们把牛绑在圣林中的木柱上,手持明晃晃的刀子围着牺牛纵情舞蹈,然后扑向牺牛,几分钟内就把它割成碎片,彼此争夺着每一小块牛肉。谁抢到一块肉在手,就以最大速度跑到自己的地里埋起来。按照古代习俗,必须在日落之前埋好。有的人路远,所以必须尽快地奔跑。所有妇女向迅速跑走的男人投掷土块,她们有些人掷得很准。刚才还十分喧嚣的圣林很快就寂静下来,只剩下几个人留在那里看守剩下的牛头、牛骨、牛肚,按照仪式在木桩底下烧掉。
在孔德人的祭祀中,由权威人士充当默利亚奉献给大地女神。从他们死前死后受到的待遇来看,似乎这个习俗不能解释为仅仅是祈年的祭祀。一部分牺肉当然地奉献给大地女神,另一部分则被各户人家埋在自己的地里,人牲的其他部分烧成灰后撒在地里,另外还和成泥浆抹在谷仓上,或掺和在新谷里。这后一部分的做法意味着默利亚的身体有使谷物生长的直接的或固有的力量,完全不同于向神献祭祈求神的福佑那样间接的效果。换句话说,人们相信人牲的血肉和骨灰具有肥沃土壤的魔力或物质力量。他们认为默利亚的血和泪也本能地具有这样的力量:他的血能使郁金香花色红艳,他的眼泪能降为甘霖。对于后者几乎无人怀疑,至少最初时无人怀疑,都认为,他的眼泪不只预兆雨水的降临,而是确实召来了甘霖。同样,埋下默利亚的肉,在上面浇水,无疑也是一种求雨的巫法。此外,默利亚具有的巫术法力还表现在人们相信他的这些美好特性存在于他全身的各个部分,从头发到唾沫之中都有。这就表明默利亚不只是祈神福佑的人牲。此外,对他的极端尊敬,也表明了这种看法。康贝尔少校说:默利亚“被当作非凡的人”,麦克菲尔逊少校说“对它所表示的尊敬,简直像对神的膜拜一样”。总之,默利亚似乎是被当神一样地对待的,最初被看作大地女神,或者植物之神,后来才不把他看作神的化身,而作为奉献给神的人牲。这后一种看法,记述孔德人地区情况的欧洲作者也许看得有些过分。因为习惯于这后一观点,认为向神献祭就是为了求神恩惠,所以欧洲的观察家们就容易倾向于按照这种意义来解释一切宗教仪礼中的屠宰现象,并且假定哪里有这种现象,哪里就一定有这种神,屠杀人牲者总相信这种残杀献祭是受神欢迎的。因此这种先入之见就不知不觉地流露于作者的笔下而歪曲了未开化民族的原始宗教仪礼。
像孔德人祭祀中那么非常明显的将神的代表杀掉的迹象在上述其他以人为牲的祭祀中也能找出一些来。例如,将被杀的马里莫人的骨灰撒在田里;把婆罗门男孩的血洒在庄稼上和地里;将杀掉的纳加人装在谷箱里;让苏族女孩的血流在种子上。又如说人牲就是谷物,换句话说,也就是认为他是谷物的精灵或化身,这一点也从他们感到苦痛这一点上得到证明,人们似乎尽力证实人牲和牺人所体现或代表的自然物之间实质上的一致。如墨西哥人杀幼小的牺牲祭祀幼小的谷物,杀年老的牺牲祭祀成熟的谷物;马里莫人的牺牲是种子,一个又矮又胖的人,他身材的矮与年幼的植物的矮相对应,他的胖与希望植物能达到的状况相对应;波尼人要把他们的人牲养得胖胖的,也许是抱着同样的看法。又如,非洲人用铲子和锄头杀死人牲的风俗,墨西哥人像压谷子一样,用两块石头碾死人牲的风俗,这些都是表示人牲与谷物是等同的。
这些野蛮人的风俗中还有一点值得注意。波尼人的酋长吞食苏族女孩的心,马里莫人和康德人吃下人牲的肉。假如像我们所想的那样,人牲被视为神灵,那么神灵的敬奉者就会认为吃人牲的肉就是吃神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