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鉴》曰:或谓扬子云五百岁而圣人出,有诸?子曰:『尧舜,君臣也,而并;文武,父子也,而处。因往而推来,虽千世亦可知也。』吁!世之相去,如彼其久也;圣人继作,如此其少也。尧舜、文武之盛,其可以数数见之乎?我朝自建隆至绍兴,相去才二百年,太祖、太宗以兄弟相禅,高宗、孝宗以父子相传,载之琬琰,蔚为首称。留卫公正赞之曰:『尧舜揖逊盛矣,然其传也非父子;文武述作美矣,然其授受也不亲。』以父子之亲行揖逊之礼,是高、孝之美,又将有光于尧舜、文武矣,顾不伟欤?
丙子,上行内禅之礼,有司设仗紫宸殿下。先是,上尝谕太子以传禅意,太子流涕固辞。至是,遣中使召太子入禁中,复加面谕。太子推逊不受,即趋殿侧便门,欲还东宫。上勉谕再三乃止。于是上御紫宸殿,百官起居毕,尚书左仆射陈康伯、知枢密院事叶义问、参知政事汪澈、同知枢密院事黄祖舜升殿,康伯奏言:『臣等辅政累年,罪戾山积,圣恩宽贷不诛。今陛下超然高蹈,有尧舜之举,臣等不胜欣赞。但自此不获日望清光,犬马之情,无任依恋。』因再拜泣下,上亦为之挥涕,曰:『朕在位三十六年,今老且病,久欲闲退。此事断在朕意,非由臣下开陈也。卿等宜悉力以辅嗣君。』康伯等复奏曰:『皇太子贤圣仁孝,天下共知。似闻谦逊太过,未肯即御正殿。』上曰:『朕已再三邀留,今在殿后矣。』上即入宫,百官移班殿门外,宣诏毕,复入班殿庭。顷之,皇太子服袍履,内侍扶掖至御榻前,拱手侧立不坐。应奉官以次称贺,内侍扶掖至于七八,乃略就坐。宰相率百僚称贺,上遽兴。康伯等升殿奏言:『愿陛下即御座,正南面,以副太上皇帝付托之意。』天颜愀然曰:『君父之命,出于独断。此大位,惧不敢当,尚容辞避。』
臣留正等曰:尧命舜以位,舜逊于德弗嗣。非独谦德之美如此,盖以天下重任授之者且不敢轻,受之者其可以易乎?臣窃观寿皇之初受禅也,压于慈训,不得已而践尊位,侧立拱手于黼扆之侧,已坐复兴,不敢遽即南面。迨夫辅臣恳请再三,犹有『此大位惧不敢当』之语,真可与舜匹休矣。彼汉文帝之即位也,东乡逊者三,南乡逊者再,而其臣袁盎者犹且以高世之行推之,况于谦畏之心出于真诚者乎?是宜大书特书,以垂示万世者也。
班退,太上皇帝即日驾之德寿宫。上服赭袍玉带,步出祥曦殿门,冒两掖辇以行。及宫门,弗肯止。上皇麾谢再三,且令左右扶掖以还,顾谓曰:『吾付托得人,斯无憾矣!』左右称万岁。百官扈从上皇至德寿宫。
《大事记》曰:历观高宗之所以立孝宗者,虽出于范宗尹之造膝,岳飞之密疏,张浚之建请,赵鼎之赞决,然以艺祖之后为嗣,必本于选人。娄寅亮之一言,适有以契乎高宗之心。艺祖在天之灵可以慰矣。自六岁育于宫中,起居饮食,未尝离膝下,则其保之也至矣。九岁封建国公,置资善堂,范冲为翊善,朱震为赞读,令建国公,见翊善赞读必拜,则其教之也严矣。年十六封普安郡王,时绍兴十三年也。秦桧虽有动摇国本之心,而孝宗之圣德着明,高宗之圣心坚定,非桧所得容其私。三十年立为皇子,上曰:『朕志素定,已九年泆。』三十二年立为太子,未几,是月丙子,上遂内禅,皇太子即皇帝位。太上皇帝居德寿宫,又曰:『此事断自朕意,非由臣下开陈。』呜呼盛哉!太祖、太宗兄弟相传,以开创业之基;高宗、孝宗父子相禅,以植中兴之业。创之于先,固所以为二百年太平之治;兴之于后,又所以遗万世无疆之休也。
丁丑,车驾诣德寿宫起居。戊寅,有旨:『朕欲每日一朝德寿宫,以修晨昏之礼。昨日面奉太上皇帝圣旨,谓恐废万机,劳烦群下,不蒙赐许。可委礼官重定其期。』礼部侍郎黄中奏:『谨按:汉高皇帝五日一朝太上皇。今欲乞依前项故事。』诏从之。大赦,制曰:『顾睿训之博临,惧眇躬之弗称。凡今者发政施仁之目,皆得之间安侍膳之余。爰举旧章,用覃旷泽。』
《龟鉴》曰:凡今者发政施仁之目,皆得之问安视膳之余,此非即位之诏乎?进而得之谆谆之训,退而得之浑浑之书,此非圣政之序乎?炎兴诏令,命官裒集,必欲恪意奉承,是一政一事无不遵之也。稽山宸翰,分赐宰执,目使奉以周旋,是一字一画无不敬之也。侍从、台谏条陈事务,重言责也,亦检举绍兴之制而行之也。卿监、百执事日轮面对,广言路也,亦举行绍兴之典而用之,述太上之意以责守臣、令长,承太上之问而择监司、郡守。知光尧之念岳飞,则亟复元官;闻光尧之召尹焞,则亟访岩穴。不愆不忘,率由旧章,吾于孝宗其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