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在树林间跑了很久。当她终于看到家附近的树篱时,感觉就好像发生船难后游泳上岸的人一般。从这个方向看过去,那排树篱显得很滑稽。
她爬进密洞后,看了看腕表,已经十点半了。她把大信封放进饼干盒里,并把那张写着新问题的纸条塞进她贴身衬衣内。
她进门时,妈妈正在打电话。她一看到苏菲,马上挂掉电话。
“你到底到哪里去了?”
“我……我去……树林里散步。”她舌头有点打结。
“原来如此。”
苏菲静静地站着,看着水滴从她的衣服上滴下来。
“我打电话给乔安……”
“乔安?”
妈妈拿了几条干布来。苏菲差一点藏不住哲学家的纸条。然后她们母女两个一起坐在厨房里,妈妈泡了一杯热巧克力给苏菲喝。
过了一会儿后,妈妈问道;“你刚才是跟他在一起吗?”
“他?”
苏菲的脑海里想的只有她的哲学老师。
“对,他……那个跟你谈兔子的人。”
她摇摇头。
“苏菲,你们在一起时都做些什么?为什么你会把衣服弄得这么湿?”
苏菲坐在那儿,神情严肃地看着桌子,心里却在暗笑。可怜的妈妈,她现在还得操心“那档子事”。
她再度摇摇头。然后妈妈又连珠炮似的问了她一堆问题。
“现在你要说实话。你是不是整晚都在外面?那天晚上你为什么没换衣服就睡了?你是不是一等我上床就偷跑出去了?苏菲,你才十四岁。我要你告诉我你到底和什么人交朋友!”
苏菲哭了起来,然后她便开始说话。因为她心里还是很害怕,而当一个人害怕时,通常会想要说些话。
她向妈妈解释:她今天早上起得很早,于是便去森林里散步。
她告诉妈妈有关那小木屋与船,还有那面神秘镜子的事情,但她没有提到她所上的秘密函授课程。也没有提到那只绿色的皮夹。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她觉得她“不能”把有关席德的事说出来。
妈妈用手抱着苏菲,因此苏菲知道妈妈相信她了。
“我没有男朋友。”苏菲啜泣说,“那是我编的,因为那时候我说白兔的事情让你不高兴。”
“你真的一路走到少校的小木屋去……”妈妈若有所思地说。
“少校的小木屋?”苏菲睁大了眼睛。
“那栋小木屋叫少校的小木屋,因为多年前有一位老少校住在那儿。他性情很古怪,我想他大概有点疯狂吧。不过,别管这个了。
后来,小屋就一直空着。”
“不,现在有一个哲学家住在那里。”
“得了,苏菲,别再幻想了。”
苏菲待在房间内,心里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她的脑袋像一个满是大象、滑稽小丑、大胆空中飞人与训练有素的猴子闹哄哄的马戏团。不过有一个影像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那就是一艘只有一只桨的小舟在林间深处的湖面上漂浮,而湖岸上有一个人正需要划船回家的情景。
苏菲可以肯定她的哲学老师不会愿意见她受伤,同时,即使他知道她到过他的小木屋,也一定会原谅她的。但是她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协议。这就是他为她上哲学课所得的报酬吗?她要怎样才能弥补呢?
苏菲拿出粉红色的笔记纸,开始写信:
亲爱的哲学家:
星期天清晨闯进你的小屋的人就是我。因为我很想见到你,和你讨论一些哲学问题。现在我成了柏拉图迷,不过我不太确定他所说的存在于另外一个世界的观念或形式的说法是否正确。当然这些东西存在于我们的灵魂中,但我认为——至少现在如此——这是两回事。同时我必须承认,我还是不太相信灵魂是不朽的。就我个人来说,我不记得前生的事。如果你能够让我相信我奶奶死后的灵魂正在观念世界里过得很快乐,我会很感谢你。
事实上,我最初写这封信(我会把它和一块糖一起放在一个粉红色的信封里)并不是为了有关哲学的问题。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抱歉没有遵守你的规定。我曾想办法把船拉上岸,但显然我的力气不够大,或者可能是一个大浪把船打走了。
我希望你已经设法回到家,而且没有把脚弄湿。但就算你把脚弄湿了,你也可以稍感安慰,因为我自己也弄得湿淋淋的,而且可能还会得重感冒。当然啦,我是自作自受。
我没有碰小屋里的任何东西,不过很惭愧的是,我受不了诱惑,拿走了放在桌上的那封信。我并不是想偷东西,只是因为信封上写着我的名字,所以我在一时糊涂之下,便以为那是属于我的。
我真的很抱歉,我答应以后绝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P章S:从现在开始,我会把所有的新问题很仔细地想过一遍。
PP章S:白色的五斗柜上那面镶铜框的镜子是普通的镜子还是魔镜?我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我不怎么习惯看到自己在镜中的影像同时眨着两只眼睛。
敬祝安好
学生苏菲敬上
苏菲把信念了两遍,才装进信封。她觉得这次的信不像上一封那么正式。在下楼到厨房拿糖之前,她特地再看了一下纸条上的问题:
“鸡和鸡的观念,是何者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