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关上后,汉密士继续在苏菲前面跑了几码。这段路程颇远。由于是星期天的上午,路上有一些人在散步。眼看别人全家一起共度周末,苏菲真是羡慕极了。
一路上,汉密士不时跑去嗅嗅别的狗或别人家花园篱笆旁边的有趣玩意儿。不过只要苏菲一叫,“狗狗,过来尸它就立刻回来。
不一会儿,他们已经走过了一座老旧的牧场、一座大运动场和一个游乐场,进入了人车较多的地区。他们继续沿着一条铺着圆石并有电车往来的大街向市中心走。到了市中心时,汉密士引导苏菲穿越市中心广场,走到教会街上。这里属于旧市区,四周都是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时兴建的平凡单调的大宅子。时间已经将近下午一点半了。
现在他们已经到了市区的另外一边。这里苏菲并不常来。她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爸妈曾带她到这里的一条街上拜访一位年老的姨妈。
最后他们走到位于几栋旧宅子之间的一座小广场。这座广场虽然看起来非常古老,但却名为“新广场”。不过话说回来,这整座城镇历史已经很悠久了,它兴建的年代可以远溯到中世纪。
汉密士走向第十四号房屋,然后便停下来不动,等着苏菲开门。苏菲心跳开始加快。
进了前门,苏菲看到一块嵌板上钉着几个绿色的信箱,最上面一排有一个信箱口露出-张明信片。上面有邮局所盖的“地址详”的印章。
明信片上的地址写着“新广场十四号,席德收”,日期是六月十五日。事实上还有两个星期才到六月十五日,但邮差显然没有注意到。
苏菲把明信片取下来看:
亲爱的席德:
现在苏菲已经到哲学家的家里来了。她很快就要满十五岁了,但你昨天就满十五了。还是今天呢?如果是今天的话,那么信到的大迟了。不过我们两个的时间并不一定一致。下一代出来后,上一代就老了。历史就这样发展下去。你有没有想过欧洲的历史就像一个人的一生?古代就像欧洲的童年,然后到了漫长的中世纪,这是欧洲的学生时期。最后终于到了文艺复兴时期,此时,漫长的求学时期结束了。欧洲成年了,充满了旺盛的活力以及对生命的渴望。我们可以说文艺复兴时期是欧洲的十五岁生日!现在是六月中旬了,我的孩子,活着的感觉真好,不是吗?
PS:很遗憾你丢了那条金十字架链子。你得学习照管自己的东西才行。爸爸就在你的身旁。
爱你的老爸
汉密士已经开始上楼了。苏菲拿了明信片,跟着它走。她必须跑才能赶上它。它一直快活地摇着尾巴。他们走上了二楼、三楼,到四楼后只有一道通往阁楼的楼梯。难道要上屋顶吗?汉密士沿着楼梯上去,在一扇窄门前停下来,并用爪子抓门。
苏菲听到脚步声从里面走来。门开了,艾伯特站在那儿。他已经换了服装,现在穿着另外一套衣服,包括白长袜、红膝马裤和黄色垫肩的紧身上衣。他使苏菲想起扑克牌里的小丑。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文艺复兴时期典型的服装。
“你这个小丑!”苏菲喊,轻轻地推了他一把,以便走进屋里。
在恐怖、害羞的情绪交集之下,苏菲又不期然地拿她可怜的哲学老师当靶子。由于刚才在玄关处发现那张明信片,苏菲现在的思绪是一片混乱。
“不要这么容易激动,孩子。”艾伯特说,一面把门关上。
“你看这张明信片!她说,一面把信交给他,好像他应该负责似的。
艾伯特看完信后摇摇头。
“他愈来愈无所忌惮了。说不定他是利用我们做为他女儿的生日娱乐。”
说完后他将明信片撕成碎片,丢进字纸篓中。
“信上说席德丢了她的十字架。”苏菲说。
“我看到了。”
“那个十字架被我发现了,就是那一个,放在我家的枕头下面。
你知道它怎么会在那里吗?”
艾伯特严肃地看着她的眼睛,“这件事看起来也许很吸引入,但只是他不费一点力气就能玩的小把戏罢了。我们还是集中精神来看那只被魔术师从宇宙的礼帽中拉出来的大白兔吧!”
他们进入客厅。那是苏菲所见过的最不寻常的房间之一。
这是一间宽敞的阁楼,四边的墙壁略微倾斜。强烈的阳光透过其中一面的窗户泻满了整个房间。另外一扇窗户则开向市区,苏菲可以从这里看到旧市区里所有房子的屋顶。
但是最让苏菲惊讶的还是房间里摆满了各种年代的家具器物。有一张三十年代的沙发,一张二十世纪初期的旧书桌和一把看起来有几百年历史的椅子。除了家具之外,还有各式各样古董,不管是实用的还是装饰的,统统凌乱地放在架子上或柜子里,包括古老的时钟与花瓶、研钵和蒸馏器、刀子和娃娃、羽毛笔和书挡、八分仪和六分仪、罗盘和气压计等。有一整面墙放满了书,而且都不是那些可以在书店里看到的书,出版的年代横跨数百年。另外一面墙则挂满了素描与图画,有些是最近几十年的,但大多数都是非常古老的作品。此外,每面墙上都挂有很多古老的图表与地图。从图上挪威的大小与位置看来,这些地图并不很精确。
有好几分钟的时间,苏菲只是站在那儿,没有说话。她东张西望了一阵子,直到她从各个角度把这个房间看过为止。
“你这里搜集的旧垃圾可真多!”
“你又来了。这个房间里保存的是几百年的历史文物。应该不算是垃圾吧?”
“你是开古董店的吗?”
艾伯特的表情几乎有点痛苦。
“我们不能让自己被历史的浪潮冲走,总得有人收拾河岸边留下来的东西。”
“这话很奇怪。”
“是很奇怪,但却一点不假。孩子,我们并不只活在我们所属的时代里,我们身上也扛着历史。不要忘记你在这个房间内看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曾经是崭新的。那个十六世纪的木娃娃也许是为了某个五岁女孩的生日做的,而制造的人也许就是她年老的祖母……然后小女孩长成了青少年,然后成年了,结婚了,也许也生了一个女儿,后来她把木娃娃传给女儿,自己则渐渐老去,有一天就死了。
虽然她活了很久,但总还是难免一死,从此一去不返。事实上她只是来到人间短暂一游罢了。但是她的娃娃——你看,现在却放在那个架子上。”
“经过你这么一说,每一件事情都显得悲伤而严肃。”
“生命本来就是悲伤而严肃的。我们来到这个美好的世界里,彼此相逢,彼此问候,并结伴同游一段短暂的时间。然后我们就失去了对方,并且莫名其妙就消失了,就像我们突然莫名其妙的来到世上一般。”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我们不再玩捉迷藏的游戏了。”
“你为什么会搬到少校的小木屋?”;“为了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呀!因为那个时候我们全凭通信联络。我知道那时小木屋刚好是空的。”
“所以你就搬进去了!”
“没错。”
“那或许你也可以告诉我席德的爸爸是如何知道你在那里的。”
“如果我说的没错,每一件事情他都知道。”
“但我还是不懂你怎么有办法让邮差跑到森林里面去送信!”
艾伯特淘气地笑了一下。
“即使那样的事情,对席德的父亲来说也算不了什么,只不过是个小把戏,妙手一挥就成了。我们现在可能正受到全世界最严密的监视。”
苏菲顿时觉得一股怒气往上升。
“要是让我碰上他,一定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艾伯特走到房间的另外一边,坐在沙发上。苏菲跟着他,也坐在一张宽大的扶手椅上。
“只有哲学可以使我们更接近席德的父亲。”他终于说。“今天我要跟你谈文艺复兴时期。”
“快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