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三十一日是星期四。整个下午苏菲在学校上课时都觉得时间很难挨。自从开始上哲学课后,她在某些科目上的成绩进步了。通常她大多数科目的成绩不是A就是B,但上个月她在公民课与作文课上都拿A。不过她的数学成绩则远远落后。
最后一堂课时,老师发回上次写的一篇作文。苏菲选的题目是《人与科技》。她长篇大论地谈到文艺复兴时期的种种和当时在科技方面的突破、对大自然的新观念,以及培根所说的“知识就是力量”。她特别指出是因为有了实证法才有种种科技的发明,然后她谈了一些她认为对社会未必有利的科技发明。在最后一段,她写道:人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利有弊。善恶好坏就像一股黑线与一股白线相互交织,有时甚至紧密得无法分开。
当老师把作业本发回时,他从讲台上看着苏菲,戏谑似地向她点点头。
苏菲得了一个A。老师的评语是:“你从哪里学到这些的?”
她拿出一枝笔,在作业本旁边的空白处写:因为我正在研究哲学。
当她把作业本合上时,有一个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那是一张从黎巴嫩寄来的明信片。
苏菲俯身在课桌前看着信中的内容:
亲爱的席德: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们大概已经在电话中谈过这里发生的死亡悲剧。有时候我会问自己:如果人类的思想比较清楚的话,是否就能够避免战争与暴力?也许消除战争与暴力最好的方法,就是为人们上一门简单的哲学课程。也许我们应该出版一本《联合国哲学小册》,译咸各国语言,分发给未来每一位世界公民。我将向联合国主席提出这个建议。
你在电话上说你愈来愈会收拾照管自己的东西了。我很高兴,因为你是我所见过最会丢三落四的人。然后你又说自从我们上次通话后你只掉过一个十块钱的铜板,我会尽量帮你找回来。虽然我还在千里之外,可是我在家乡有一个帮手(如果我找到那十块钱,我会把它跟你的生日礼物放在一起)。我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开始走上漫长的归乡路了。
爱你的老爸苏菲刚看完明信片,最后一堂课的下课铃就响了。她的思绪再度陷入一团混乱。
乔安像往常一样在游乐场等她。在回家的路上,苏菲打开书包,拿明信片给乔安看。
“邮戳上的日期是几月几号?”
“大概是六月十五日吧……”
“不,你看……上面写的是5/30/90。”
“那是昨天呀……就是黎巴嫩那位少校死掉的第二天。”
“我怀疑从黎巴嫩寄来的明信片能够在一天之内寄到挪威。”
乔安继续说。
“再加上地址又很特别:请富理亚初中的苏菲代转席德…”
“你认为它会是寄来的吗?然后老师把它夹在你的作业本里?”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敢不敢跑去问老师。”
然后,他们换了一个话题。
“仲夏节那天,我要在我家花园里举行一个宴会。”苏菲说。
“你会请男生来吗?”
苏菲耸耸肩。
“我们不一定要请那些笨蛋来。”
“可是你会请杰瑞米吧?”
“如果你想的话。还有,我可能会请艾伯特来。”
“你疯子!”
“我知道。”
谈到这里,他们已经走到超市,只好分道扬镳了。
苏菲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汉密士是否在花园里。果然没错,它就站在那里,在苹果树旁边嗅来嗅去。
“汉密士]”
有一秒钟的时间,汉密士并没有动。苏菲知道为什么:它听到她的叫声、认出她的声音,决定看看她是否在声音传来的地方。然后,它看到了她,便开始向她跑来。它愈跑愈快,最后四只脚像鼓锤般地疾疾点地。
在这一秒钟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还真不少。
汉密士冲向苏菲,忙不迭地摇着尾巴,然后跳起来舔她的脸。
“汉密士,你真聪明。下去……下去……不要,不要把口水弄得我满脸……好了,好了!够了!”
苏菲走进屋里。雪儿又从树丛里跳了出来。它对汉密士这位陌生访客相当提防。苏菲拿出猫食,在鹦哥的杯子里倒一些饲料,拿一片生菜叶子给乌龟吃,然后便留一张纸条给妈妈。
她说她要带汉密士回家。如果到七点她还没回来的话,她会打电话。
然后他们便开始穿越市区。这次苏菲特别在身上带了点钱。她本来考虑带汉密士一起坐公车,但后来决定还是问过艾伯特的意思再说。
当她跟着汉密士走的时候,脑海里一直想着动物到底是什么。
狗和猫有什么不同呢?她记得亚理斯多德说:人与动物都是自然的生物,有许多相同的特征。但是人与动物之间却有一个明显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人会思考。
他凭什么如此确定呢?相反的,德谟克里特斯则认为人与动物事实上很相似,因为两者都由原子组成。他并不认为人或动物拥有不朽的灵魂。他的说法是:人的灵魂是由原子组成的,人一死,这些原子也就随风四散。
他认为人的灵魂与他的脑子是紧紧相连,密不可分的。
不过,灵魂怎么可能是原子做的呢?灵魂不像身体其他部位一样是可以碰触到的。它是“精神性”的东西。
他们已经走过大广场,接近旧城区了。当他们走到苏菲那天捡到十块钱的人行道上时,她自然而然的看着脚下的柏油路面。就在她那天弯腰捡钱的同一个地方,她看到了一张明信片,有风景的那面朝上。照片里是一个种有棕榈树与橘子树的花园。
苏菲弯腰捡起明信片。汉密士开始低声怒吼,仿佛不愿意苏菲碰那张明信片一般。
明信片的内容如下:
亲爱的席德;
生命是由一长串的巧合组成的。你所遗失的十块钱并非没有可能在这里出现。也许它是在黎乐桑的广场上被一位预备前往基督山的老太太捡到,她从基督山搭乘火车去探视她的孙儿。很久以后也许她在新广场这里又把那枚铜板给丢了。因此那枚铜板非常可能在当天被一名急需要钱坐公车回家的女孩捡到了。这很难说,席德,但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必须问一问是否每一件事都是天意。现在,就精神上而言,我已经坐在咱家旁边的船坞上了。
PS:我说过我会帮你找回那十块钱的。
爱你的爸爸地址栏上写着:“请过路人代转席德”。邮戳的日期是六月十五日。
苏菲跟在汉密士的身后跳上台阶。艾伯特一打开门,她便说:“闪开,老爹,邮差来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有十足的理由生气。
苏菲进门时,艾伯特便让到旁边。汉密士像从前那样躺在衣帽钩架下面。
“少校是不是又给你一张明信片了,孩子?”
苏菲抬眼看着他,发现他今天又穿了另外一套衣服。她最先注意到的是他戴了一顶长长鬈鬈的假发,穿了一套宽松、镶有许多花边的衣服,脖子上围了一条颜色异常鲜艳的丝巾。在衣服之上还披了一件红色的披肩。另外他还穿着白色的长袜和显然是皮制的薄薄的鞋子,鞋面上还有蝴蝶结。这一整套服装使苏菲想起她在电影上看到的路易十四的宫廷。
“你这个呆子!”她说,一边把明信片递给他。
“嗯……你真的在他放这张明信片的地方捡到了十块钱吗?”
“没错。”
“他愈来愈没礼貌了。不过这样也好。”
“为什么?”
“这使我们比较容易拆穿他的面具。不过他这个把戏既夸张又不高明,几乎像是廉价香水一样。”
“香水?”
“因为他努力要显得很高雅,但实际上却虚有其表。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居然厚脸皮的把他监视我们的卑鄙行为比做天意吗?”
他指着那张明信片,然后就像以前那样把它撕成碎片。为了不让他更生气,苏菲就没有再提在学校时从她作业本里掉出来的那张明信片。
“我们进房里坐吧。现在几点了?”
“四点。”
“今天我们要谈十七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