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最后,如果我们想借理性之助证明上帝存在或不存在的话,也一定不会成功。笛卡尔等理性主义者曾试图证明上帝必然存在,理由是:我们都有一个关于‘至高存在’的概念。而亚理斯多德和圣多玛斯等人之所以相信上帝存在的理由是:一切事物必然有一个最初的原因。”
“那康德的看法呢?”
“这两种理由他都不接受。他认为无论理性或经验都无法确实怔明上帝的存在。对于理性而言,上帝存在与上帝不存在这两者都有可能。”
“可是你刚开始时说过康德想维护基督教信仰的基础。”
“是的,他开创了一个宗教的空间。在这个空间中,理性和经验都派不上用场,因此形成了一种真空的状况。这种真空只能用信仰“来填补。”
“这就是他挽救基督教的方式吗?”
“可以这么说。值得一提的是康德是一个新教徒。自从宗教革命以来,基督新教的特色就是强调信仰的重要性。而天主教自从中世纪初期以来就倾向于相信理性乃是信仰的支柱。”
“原来如此。”
“不过康德除了认定这些大问题应该交由个人的信仰来决定之外,他还更进一步认为,为了维护道德的缘故,我们应该假定人有不朽的灵魂、上帝确实存在以及人有自由意志。”
“这么说他所做的和笛卡尔是一样的。首先他怀疑我们所能理解的事物,然后他从后门把上帝走私进来。”
“不过他和笛卡尔不同的一点是:他特别强调让他如此做的并不是他的理性,而是他的信仰。他称这种对灵魂不朽、上帝存在以及自由意志的信仰为‘实践的设准’。”“意思是章章章章章?”“所谓‘设准’就是某个无法证实的假设。而所谓‘实践的设准’则是某个为了实践(也就是说,为了人类的道德)而必须假定为真的说法。康德说:‘为了道德的缘故,我们有必要假定上帝存在。’”
这时突然有人敲门。苏菲立刻起身要开门,但艾伯特却一点也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苏菲问道:“你不想看看是谁吗?”。
艾伯特耸耸肩,很不情愿地站起来。他们打开门,门外站了一个穿着白色夏装、戴着红帽的小女孩,也就是刚才出现在湖对岸的那个女孩。她一只手臂上挽着一个装满食物的篮子。
“嗨!”苏菲说,“你是谁?”
“你难道看不出我就是小红帽吗?”
苏菲抬头看着艾伯特,艾伯特点点头。
“你听到她说的话了。”
“我在找我奶奶住的地方。”小女孩说。“她年纪大又生病了,所以我带点东西给她吃。”
“这里不是你奶奶的家。”艾伯特说,“你最好还是赶快上路吧。”
他手一挥,苏菲觉得他仿佛是在赶苍蝇似的。
“可是有人托我转交一封信。”戴红帽的小女孩说。
接着她抽出一个小信封,递给苏菲,然后就蹦蹦跳跳地走开了。
“小心大野狼啊!”苏菲在她身后喊。
这时艾伯特已经走向客厅了。苏菲跟着他,两人又像从前那样坐了下来。
“哇!居然是小红帽耶!”苏菲说。
“你警告她是没有用的。她还是会到她奶奶家,然后被大野狼吃掉。她不会学到什么教训的。事情会一再重演,一直到时间的尽头。”
“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她到奶奶家前曾经敲过别人家的门。”
“只不过是一个小把戏罢了。”
苏菲看着小红帽给她的那封信。收信人是席德。她把信拆开,念了出来:亲爱的席德:如果人类的脑袋简单得足以让我们了解的话,我们还是会愚笨得无法理解它。
爱你的爸爸艾伯特点点头。
“没错。我相信康德也说过类似的话。我们不能够期望了解我们是什么。也许我们可以了解一朵花或一只昆虫,但我们永远无法了解我们自己。”
苏菲把信上谜样的句子念了好几遍。艾伯特又继续说:伦理学“我们不要被水怪之类的东西打断。在我们今天结束前,我要和你谈康德的伦理学。”
“请快一点,我很快就得回家了。”“由于休姆怀疑我们透过理性与感官能够获得的知识,因此康德不得不把生命中许多重要的问题再想透彻。其中之一就是关于伦理的问题。
“休姆说我们永远不能证明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不是吗?他说我们不能从‘是不是’的语句得出‘该不该’的结论。”
“休姆认为无论我们的理性或经验都不能决定是非与对错,决定这些的乃是我们的感觉。对于康德而言,这种理论基础实在太过薄弱。”
“这是可能想象的。”
“康德一向觉得是与非、对与错之间确实是有分别的。在这方面他同意理性主义者的说法,认为辨别是非的能力是天生就存在于人的理性中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何谓是、何谓非。这并不是后天学来的,而是人心固有的观念。根据康德的看法,每一个人都有‘实践理性’,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有辨别是非的智慧。”
“这是天生的?”
“辨别是非的能力就像理性的其他特质一样是与生俱来的。举个例子,就像我们都有感知事物因果关系的智慧一样,我们也都能够感知普遍的道德法则。这种道德法则和物理法则一样都是绝对能够成立的。对于我们的道德意识而言,这是很基本的法则,就像对我们的智慧而言,‘事出必有因’以及‘七加五等于十二’乃是很基本的观念一样。”
“这个道德法则的内容是什么呢?”
“由于这个法则在于每个经验之先,因此它是‘形式的’,也就是说,它必不限于任何特定的情况。因为它适宜于古往今来每个社会、每一个人,所以它不会告诉你你在什么情况下应该做什么事,而是告诉你在所有的情况下你应该有的行为。”
“可是就算你内心有一套道德法则,如果它不能告诉你在某些情况下应该怎么做,那又有什么用呢?”
“康德指出,这套道德法则乃是‘无上命令’(categoricalimper-afive),意思就是这套法则是‘无条件的’、适用于所有情况的。它也是一项‘命令’,是强迫性的,因此也是绝对权威的。”
“原来如此。”
“康德用好几种方式来说明这个‘无上命令’。首先他说应如此做,好使你做事的原则将透过你的意志而成为普遍的自然法则。”
“所以当我做某件事时,我必须确定自己希望其他人在同样情况下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一点也没错。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你才会依据内心的道德法则来行事。康德也说明‘无上命令’的意义乃是:尊重每一个人的本身,而不要将他当成达成某种外在目的的手段。”
“所以我们不能为了自己的利益利用别人。”
“没错,因为每一个人本身就是目的。不过,这个原则不只适用于他人,也适用于我们自己。我们也不可以利用自己,把自己当成达到某种目的的手段。”
“这使我想到圣经上的金科玉律:欲人施于己者,己必施诸人。”
“是的,这也是一个‘形式上’的行为准则,基本上适用于所有道德抉择。你可以说你刚才讲的金科玉律正是康德所谓的普遍性道德法则。”
“可是这显然只是一种论断而已。休姆说我们无法以理性证明何者是、何者非的说法也许是有道理的。”
“根据康德的说法,这个道德法则就像因果律一样是绝对的、放诸四海而皆准的。这当然也是无法用理性来证明的,但是它仍然是绝对的、不可改变的。没有人会否认它。”
“我开始觉得我们谈的其实就是良心。因为每个人都有良心,不是吗?”
“是的,当康德描述道德法则时,他所说的正是人类的良心。我们无法证明我们的良心告诉我们的事情,但我们仍然知道它。”
“有时候我们对别人很好或帮助别人,可能只是因为我们知道:这样做会有好处,也可能是因为我们想成为一个受欢迎的人。”
“可是如果你只是为了想受人的欢迎而与别人分享东西,那你就不算是真正依据道德的法则行事。当然你的行为并没有违反道德法则(其实这样就算不错了),但是真正的道德行为是在克服自己的情况下所做的行为。只有那些你纯粹是基于责任所做的事才算是道德行为。所以康德的伦理观有时又被称为‘义务伦理现’。”
“譬如说,我们可能会感觉为红十字会或教会的义卖筹款是我们的义务。”
“是的,重要的是:你是因为知道一件事情是你应该做的才去做它。即使你筹的款项在街上遗失了,或它的金额不足以使那些你要帮助的人吃饱,你仍然算是已经遵守道德法则了,因为你的行为乃是出自一片善意。而根据康德的说法,你的行为是否合乎德正取决于你是否出自善意而为之,并不取决于你的行为后果。因此康德的伦理学有时也被称为善意的伦理学。”
“为什么他一定要分清楚在哪一种情况下我们做的事才真正符合道德原则?我想最重要的应当是我们做的事确实对别人有所帮助。”
“的确如此。我想康德一定不会反对你的说法。但是,只有我们自己确知我们纯粹是为了遵守道德法则而行动时,我们的行为才是自由的。”
“只有在遵守一项法则的时候,我们的行为才是自由的?这不是很奇怪吗?”
“对于康德来说并不奇怪。你也许还记得他必须‘假定’人有自由意志。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康德也说过每一件事都服从因果律,那么我们怎么会有自由意志呢?”
“我怎么会知道?”
“在这点上,康德把人分为两部分,有点像笛卡尔说人是‘二元的受造物’一样,因为人有身体,也有心灵。康德说,做为一个由物质形成的生物,我们完全受到不变的因果律的支配。我们不能决定自己的感官经验。这些经验因为某种必要性而发生在我们身上,并对我们造成影响,不管我们乐意与否。但我们不仅是由物质形成的受造物,也是具有理性的受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