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一子曰:舜曰:”人心惟危。“庄子:”愤骄而不可系者,其惟人心乎!“危也,愤骄也,深着人心之险也。《尚书》五子之歌曰”若朽索之驭六马“,以六马喻人心也。然御马在乎羁靮,御心在乎主敬。敬者,圣人所以成始而成终者也。故修行学道,出门头一步工夫,全要制御人心之险,不遭其陷阱也。
此回乃三藏西游第一步,众僧议论定旨,纷纷说得艰难。三藏曰:”心生,种种魔生;心灭,种种魔灭。“说者谓此二句了了全部宗旨,别无些子剩却。噫!认人心为道心,是认心为道,认假为真,大错了也!不知此心种种皆魔,务须斩灭除根,切要坚强刚断而己。若心灭已了宗旨,何必又向西方取大乘真经耶?此便是肉眼愚迷,不识活佛真形有丈六金身之妙。如出门到山河边界,便错走了路径,忽然失足跌落坑坎之中矣。篇中显已演出,故”心生“、”魔生“二语,不过指出人心之险,教人首先下手,为起脚之地耳。
三藏疑二即是陷阱,心慌即是虎现。人心犹虎也,虎陷人与心之陷人无异,陷于心穴与陷于虎穴何殊!何以见之?结诗云:”南山白额王。“南为离,为丙,丙火长生在寅,为寅将军,明指寅将军为心也。又恐世人不识,衬出熊、特二魔以证之。熊属火,寅中之所生;特属土,丙中之所生也。魔王曰:”自送上门来。“总形容人心自陷之险也。然人心险于疑二,而不险于惟一,故山君曰:”食其二,留其一,可也。“下文金星,即一之本性。二者,凡心;一者,道心。此时三藏昏沉沉无主,不能得命;得命之道,惟仗真一之金。”忽见老叟手持拄杖“,即本性之主持而可得命也,故谢老叟搭救性命。
老叟遂问:”可曾疏失什么东西?“三藏答以”两个从人被食,而不知行李马匹在何处“。老叟指道:”那不是一匹马,两个包袱?“三藏回头,果是他物件,心才放下。此等闲言,却是要义。盖”二从人“为凡心,己陷阱而被食,三藏得见主持,而道心独存。一马两包袱,道心之象,乃原来之故物未失,而向西有基,才放下心也。金星引出坑陷而复指前有神徒,益指明既有道心,当坚心进发。人已共济,而难以独行自至也。
老叟道:”此是双叉岭,乃虎狼窠穴。“又云:”只因你本性元明,所以吃你不得。“此等观点,极大明显。三藏既而遇虎遇蛇,种种魔毒,明知心中自生,而无可解脱。孤身无策,只得放下身心,听天所命。此便是本性元明,灭却人心,暂存天心之一候也。然此处为天人去来交并之途,故身在峻岭之间而进退维谷。”双叉“之义,即墨子悲歧路,可以东南,可以西北之时也,所有白额王、刘太保争持交战于其间。一人一兽,分明写出人兽之关,惟正可除邪,而平欲胜理。能主敬自持,勇猛刚克,则心魔自灭,而可食肉寝皮矣。”刘“者,谓可胜殷,而遏刘止杀;”伯“者,谓能争长,而把持家政;”钦“者,内恭而外钦,主敬以自持也。”手执刚叉“者,刚强而不可屈,”号’镇山太保‘“者,镇静而不可挠,主敬不在心之外,以为同乡;行敬首先孝之中,故为孝子。惟主敬,故身穴虎狼而不危;惟行孝,故独镇荒山而不险。以虎狼充家常之茶饭,刚足以除欲也;以念经尽超度之孝思,诚可以格幽也。”敬“之一字,固安危夷俭之津梁也。然尚与虎狼为位,而不能超胶樊笼;止可镇保此山,而不能离越界外。到两界山来免畏阻,盖在天人之分途,而不能从一前进也,此之谓能留僧而不能送僧。
吁!山君食僧而留僧,食其二也;镇山食虎而留僧,留其一也。然则非虎食之,僧自食之;非钦留之,僧自留之而已。若双叉岭、两界山,则又有辨”双叉“为人兽相持之路,”两界“为性命进止之途,不可不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