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妈的!白汁小牛肉盘里已空出了一大块!大家极少说话,嘴里都嚼个不停。盘中的食物渐渐减少,一只匙子插在粘稠的黄肉汁中,肉汁粘得像是冻住了一般。众人们在汁中搜寻着小牛肉;肉总是可以找到的,大盘从一只手传到另一只手上;大家都低头在里面寻觅着残留的香菇。客人们身后的大块面包竟像是太阳下的雪人,一转眼便融化殆尽。除了咀嚼的声响之外,还有酒杯落在桌面上的声音。由于肉汁太咸的缘故,甚至要用足够量的酒来冲淡口中的咸味;小牛肉很嫩,放在嘴里立即滑进了肚里,但却在肚里不得安宁。没等大家喘过一口气来,猪排又摆上了桌;猪排盛在一只四盘中,其中连同许多圆溜溜的马铃薯;在桌上热气腾腾地冒着气。大家惊呼一声。哈哈!太棒了!每个人都喜笑颜开,这下子该好好开开胃口;人们都虎视眈眈望着那盘子,一边把餐刀在面包上擦干净待用。开吃之时人们肘臂相碰,边满嘴大嚼,边含混地交谈着。嘿!这猪排的肉真鲜嫩呀!真是滑润爽口,像是顺着肠子溜下去直抵脚跟一般。马铃薯的味道也好极了。这道菜并不过咸,但是有了马铃薯就得不时地用烧酒把它们送下肚去。主人又打开了四瓶葡萄酒。每人面前的盘子都被打扫得一干二净,也不必换盘子吃下一道菜肥肉豌豆。唉!蔬菜也不错。大家开着玩笑,把豌豆一匙一匙地送进嘴里。这是一道最合适女人口味的菜肴。豌豆里的煎肥肉更是美味可口,烤得正是火候,很像马蹄的气味。再来两瓶酒就够了。
“好好!妈妈!奥古斯婷把手伸到我的盘子里了。”娜娜又嚷了起来。
“真讨人嫌!给她一巴掌就是了!”热尔维丝说话时正把一匙豌豆送到嘴里。
厨房的孩子们的餐桌上娜娜俨然是一副女主人的架式。她坐在维克多的旁边,又让她的哥哥在宝玲身边坐下;这样一来,俨然是两对夫妻的作派。起初的时候,她很客气地向宾客们敬菜,笑容可掬像个主事的成年人;但是由于她很爱吃肥肉,于是竟把所有的肥肉都留给了自己。奥古斯婷却鬼迷地在孩子们周围转悠着,瞅准机会便抓一把肥肉来吃,还说要与大家平分。娜娜气极时便咬她的手腕。
“呀!你要知道,”奥古斯婷喃喃自语,“我要报告你母亲,你吃过白汁小牛肉之后竟叫维克多与你接吻。”
然而,一切都按原样恢复了秩序,热尔维丝和古波妈妈走进厨房来取烤屉上的肥鹅。在众人的大餐桌上,人们依在椅背上喘息着。男人们解开背心的扣子,女人们用餐巾擦着她们的脸。宴席像是中止了一般;只有几个人的下颚还在上下扇动,并不理会旁人,仍旧继续在一口一口地吞食着面包。别人却像是等着吃下去的食物再沉一沉。夜色渐渐降临了:窗帘后面的光线更加暗淡了。奥古斯婷拿了两盏灯来,在长桌的两头各放一盏。明亮的灯光映出杯盘狼籍,油腻的刀叉,酒迹斑斑的台布上满是面包屑。此时,一股热香扑面而来,众人转头向厨房里望去。
“要帮忙吗?”维尔吉妮问。
她说着离开了座位,向厨房走去。女人们便一个个地跟了过去。她们围着烤屉,全神贯注地看着热尔维丝和古波妈妈把那只肥鹅从烤箱中拖了出来。一阵喧哗雀起。其中还加杂着孩子们欢呼跳跃的声响。简直像一支凯旋的队伍:热尔维丝捧着那只肥鹅,她伸直着手臂,脸上渗着汗水,默默地微笑着似春风拂面;女人们跟着她走着笑着;娜娜在队伍的后面,瞪大双眼,踮起脚跟望着。那鹅被放在了桌子上,肥胖焦黄的肉上浇满着油汁;大家并不急于动刀叉。人们惊叹之余,竟有几分肃然起敬之意。大家相互对望着,不说一句话,只是不住地点头。天啊!多么肥的鹅呀!多么粗的鹅腿!瞧它油乎乎的胸脯肉!
“这只肥鹅该不是啃墙皮长大的吧!”博歇说。
于是众人细细地追究起这只鹅的身世。热尔维丝说着它的来历:它是鱼市街鸡鸭店里最肥的一只鹅,是她亲自挑选来的;她借煤店的秤量了一番重量,竟有十二磅半;她用了三篓炭才烤熟了它,竟烤出了三碗鹅油。维尔吉妮打断了她的话头,抢着说她看到还没有烤之前的鹅的样子,这鹅的皮既白又嫩,让人馋得恨不得生着吞下去。说得在场的男人们都笑出声来,口水在嘴里打转。只有罗利欧夫妇掀起嘴来,他们眼瞧着“瘸子”桌上这只诱人的肥鹅险些背过气去。
“哎呀!我们总不能就这样把它整个儿吞下肚去吧!”热尔维丝说,“谁来切开它呢?不,不,我切不了。它太大了,我害怕。”
古波自告奋勇。嗨!这再简单不过了:只需握住四肢用力一扯;扯下来的鹅肉肯定好吃,随后,大家也众口一词地说那样不对,把古波手里的厨刀硬抢了下来。嗨!这可不行,如果他来切这鹅准会把这优美的物件弄个七零八落!大家寻思了一会儿,决定要选一位会切鹅的男人。末了,罗拉太太十分得体地建议道:
“都听我的,应该让布瓦松先生主刀是的,自然是布瓦松先生众人仍在云雾之中,于是她更加不无谄媚之意地说:
“当然该由布瓦松先生,因为他用惯了武器。”
她说着把手中的厨刀递给了警察。所有的人都嬉笑着点头称是。布瓦松像军人似的机械地点了点头,便把那肥鹅推到了他面前。他左右两边的热尔维丝和博歇太太赶紧闪开了身子,好让他双肘有回旋的余地,也好摆弄那厨刀。他把厨刀插进鹅的肚子里,接着便是咯蹦作响的声响,罗利欧此时忽然从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一个爱国者的想法。他不禁嚷了起来:
“呀!如果它是一个哥萨克兵的话,岂不让人感到快哉!”
“布瓦松先生,您同哥萨克兵打过仗吗!”博歇太太问。
“不,我只同北非的阿拉伯士兵打过仗;现在已经没有哥萨克士兵了。”布瓦松边说着,已经把一只鹅翅膀割了下来。
此时大家又静了下来。人人都伸长了脖子,眼睛都望着厨刀。布瓦松正在酝酿着一个惊人之举。忽然间,他最后一刀下去鹅的臀部被切开,并且直溜溜地立在盘子中央,尾椎骨朝着天花板;这可有个说法,叫作“主教的帽子”。于是众人欢腾起来。哎!看来只有当过兵的人能在大家相聚时博得众人的欢心!那鹅的臀部后面出现了一个大洞,里面自然流出许多汁来;博歇看到此,不由开起了玩笑:
“我预定那个部位,好让它往我嘴里撒尿。”
“呸!多难听!说这般肮脏的话!”女人们齐声叫起来。
“不!我可从来没见过这样让人生厌的男人!”博歇太太说此话时,比别的女人更加怒气冲冲,“快闭嘴,别让大家恶心!要知道,所有的肉都会被吃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