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及写照清代人物画,无有特色,不若山水花鸟画之发达。惟写照之法,则受洋画之影响,极趋新颖。故关于人物画法,论者极少,而写照之法,则有发前人之所未发者。
冬心先生年逾六十,始学画,有所得,则笔之于书,关于人物画法者,有《画佛题记》、《画马题记》。其论画马云:“予摹唐人画马,皆画西域、大宛国种,用笔雄俊,别开生面,而圉夫冰雪在须,寒磔之态,亦复肮脏。”画马须著目神骏,然落笔时,非想入塞外寒磔之态不可,先生所言,法即在其中矣。其论画佛云:“余年逾七十,世间一切妄念种种不生。此身虽属秽浊,然日治清斋,每当平旦,十指新沐,熏以妙香,执笔敬写,极尽庄严,尚不叛乎昔贤遗法也。”
画佛,昔在我国人物画中,最为重要,画之之法,虽不仅在熏沐,然须先绝妄念,心与佛游,实为佛法之妙谛。先生摘以示人,学者如能类推,以画士女婴儿等,所谓意在笔先,便得受用。
写真,古人极重之,如顾恺之为裴楷图貌,王维为孟浩然画像,朱抱一写张果先生真,李放写香山居士真,何充写东坡居士真,张大同写山谷老人真;皆古人以写者称者。因此写真之法,古人有论之极详者,后人又续有所发明,写真几为我国人物画特立之一科矣。其论写真之法,尤以金坛蒋骥之《传神秘要》为最赅备,凡点睛取笑,以及闪光气色,用笔设色等法,无不言之详而合诸理。曰:
“画者,须于未画部位之先,即留意其人行止坐卧歌咏谈笑,见其天真。”其取法之神妙,提醒后学不少。其论神情气色一条,亦属名言。曰:“神在两目,情在笑容,故写照兼此两字为妙。能得其一,已高庸手一筹,若泥塑木偶,风斯下矣。”“气色在微茫之间,青黄赤白,种种不同,浅深又不同,气色在平处,闪光是凹处,凡画气色,当用晕法,察其深浅,亦层层积出为妙。”此皆传神法中之最重要者。其论白描也,引理用笔,亦大有法,其言曰:“白描打眶格,尤难工,东坡云:吾尝于灯下顾见颊影,使人就笔画之,不作眉目,见者皆知其为我。
夫须眉不作,岂复设色乎。设色尚有部位见长,白描则专在两目得神,其烘染用淡墨,或少以赭石和墨亦可。下笔法,须洁净轻细,得其轻重为要。面上惟鼻及眼皮眉目口唇有笔墨痕迹,若鼻准眉骨两颧两颐山根一笔,中侧边一笔,眼眶上下两笔,发际打圈,须用淡墨烘出,故打眶格,尤宜淡也。”白描任何人物,皆须如此,岂独写真而已。王安节曰:“画人物,可用滞笨之色。”此人物设色法也。但不尽然,盖自六朝佛画盛行以来,人物设色,似取滞笨以见厚重,然亦视所画之人物如何,及其绢素之性质如何耳?张僧繇画、阎立本画,世所存者,皆生绢;南唐画皆粗绢,是皆宜用重色者;否则滞无光彩,而少生气矣。人物设色,古人极少道及之者,而蒋冀所论写真设色法,有足使学者受用不尽。“……画法从淡而起,加一遍,自然深一遍,不妨多画几层,淡则可加,浓则难退,须细心参之,以恰好为主。……设色无一定层次。……亦有浅深,非一抹即已也。……用颜色后,再加染,染无层次,以染足为度。……颜色不纯熟及用粉太重,便多火气。……欲除火气,须多临古人笔墨。”凡画人物设色之方法,可谓尽在此矣,即画山水设色,亦须如此方见浑厚也。画龙点睛,言物之神全在睛之生动也。人物写真,点睛最要,蒋氏已略言之矣,《洞天清录?集古画辨》曰:“人物鬼神生动之物,全在点睛。睛活则有生意,宣和画院工,或以生漆点睛,然非要诀;要在先圈目睛,填以藤黄夹墨,于藤黄中以佳墨浓加一点作瞳子,须要参差不齐,方成瞳子,又不可块然,此妙法也。”云云。此说亦大有参考之价值。
(二)画体清代绘画,造诣虽各不同,但皆善仿某人意,或某人笔以自重。画法如是,故论画体,殊少变态。如论山水,其最高者,多抄袭宋、元诸家之故体;尤于元季四家,为清代山水画家所宗法。即以麓台论,其生平作品,据其题画稿所载,非仿大痴则仿叔明或云林,其能另辟一体者,盖未之见。花鸟人物诸体,虽稍有变动,亦惟南田、老莲为杰出;而自后画花鸟人物者,即多为二家法所规格,无有能特倡一体。若以画之作意及用途而别其体则有:
(甲)纯以兴之所至,取自然界之一物一景以为画者。——如诸家之山水卷、花卉册、仕女画等皆是。其中笔墨虽不同,或仿某家,或临某家,或尽自出机杼,要皆以画为旨,以画为寄,为艺术而画,为情感而画,或承前贤余绪,或开自我门户,厥为画体之正。
(乙)或以他种关系,借题于自然界之一物一景而画以纪其情意者。
(丙)数家各写一景或一物于一幅,即所谓合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