②陈梦家:《新月诗选·序言》。
③朱自清:《新中国文学大系·诗集·导言》。
徐志摩诗中这种生命的欢乐,来自他对生活的理想,尽管他这个理想只是一个朦胧的意念。他总是不知道风在往哪个方向吹,他也总是骑着一匹拐腿的瞎马向着黑夜里加鞭,而他的心灵总幻想有一颗明星。徐志摩诗的“柔美流丽”(陈梦家语)是有名的,他即使在讲痛苦和死,也充满了浪漫色彩,总是闪耀着让人欣喜的光辉。但是他的颓唐也是有名的,这是由于他把人生的理想建立在欢乐意识之上,一旦理想的明星熄灭(这是肯定的),伴随而来的就是一种无可言状的悲哀和绝望。这就是茅盾说的“一旦人生的转变出乎他意料之外,而且超过了他期待的耐心,于是他的曾经有过的单纯信仰发生动摇,于是他流入于怀疑的颓废了。”①①茅盾:《徐志摩论》。
尾声:云游他的一生象划过天边的美丽的流星。那一首短短的《黄鹂》似乎是他短短一生的写照一掠颜色飞上了树。
“看,一只黄鹂!”有人说。
翘着尾尖,它不作声,艳异照亮了浓密象是春光,火焰,象是热情。
等候它唱,我们静着望,怕惊了它。但它一展翅,冲破浓密,化一朵彩云;它飞了,不见了,没了象是春光,火焰,象是热情。
令人惊怵的是冲破浓密的彩云的消失“它飞了,不见了,没了”,如同他的生命。这是一位始终“想飞”的诗人。他生活在自己想象的世界里,望见“当前有无穷的无穷”,喊着“去罢,人间,去罢”(《去罢》)。
他的所爱是在天上。他总是以忘情的笔墨写他所向往的飞翔:那美丽的翅膀在半空中沙沙的摇响,朵朵的春云,跳过来拥着他们的肩背,望着最光明的来处翩翩的,冉冉的,轻烟似的化出了你的视线,象云雀似的只留下一泻光明的骤雨。但他几乎不放过一个可能的机会,留下预言式的“诗谶”,总是如此这般让人们预感着他不幸的、匆忙的,然而又是美丽的死亡。请看这篇《想飞》的结束,读起来真有点让人心颤天上那一点子黑的已经迫近在我的头顶,形成一架鸟形的机器,忽的机沿一侧
一球光直往下注,硼的一声炸响,炸碎了我在飞行中的幻想,青天里平添了几堆破碎的浮云。
这篇文章写得早,是一九二六年。到了他的生命的最后一年,一九三一年的《诗刊》
创刊号上,他发表《爱的灵感》,那里的诗句更让人惊怵。那仿佛竟是这位诗人对世间的诀别之辞:
现在我真正可以死了,我要你这样抱着我直到我去,直到我的眼再不睁开,直到我飞,飞,飞去太空,散成沙,散成光,散成风,呵苦痛,但苦痛是短的,是暂时的;快乐是长的,爱是不死的:
我,我要睡……他的最后一个集子以《云游》命名。《云游》是一首诗的名字:“那天你翩翩的在空际云游,自在,轻盈,你本不想停留,在天的那方或地的那角,你的愉快是无拦阻的逍遥。”他云游永远不归。留给我们的只是一种永恒的失望。我们所能做的,只能是无尽的盼望,盼望你飞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