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有公事在身,不敢耽迟,遂辞别二人,往教场中听令,着在京将佐,一应军兵俱到演武厅前听点。众兵将闻知有令,不敢怠慢,流水齐集,王云遂选精壮兵马五万,老弱者不用,大将三十员,其时李贵、金圣俱考职在京,王云亦令军前效用。点毕,礼于教场,遂出告示,张挂辕门,众将俱来看道:
钦点新科探花翰林院编修特封平南大将军王,为禁约事。近闻草寇滕武猖獗,侵犯江南,劫掳民财,至今未除。恐为后患,圣上特点本院剿除贼寇,以静地方。奈云幼习书文,恐安邦不足,凡在军将佐,不得袖手旁观,隐谋不限,取罪无宽。盖闻兵贵神速,取胜敌之良机;将知意变,奈锐气之先谋。军贵威严,不得懈怠;队伍整齐,毋为自乱,犯者斩。闻鼓不进,鸣金不退者斩。遇敌不先,畏首退后者斩。抢掠民财,淫人妻女者斩。交头接耳,泄漏军机者斩。持强凌弱,搅扰地方者斩。有慢军令,擅闯辕门者斩。兵器不利,旗帜不鲜者斩。捏造妖言,惑乱军心者斩,窃他人之功,以为己有者斩。自古军令不得不严,各宜遵守,如违令者,罪在不赦。一概大小兵将,在营不端者,定照军法施行。特此告示。
众将看罢,不敢怠慢,各遵规矩,纷纷议论道:“他乃书文之士,倒转兵法无差。”众皆悦服。
次日五鼓,王云升帐,众将士上前打恭毕,王云就传令:“着殷奇——乃殷开山之玄孙——协同李贵为前部先锋,带领三千人马即刻起程。”二人领命去讫。又令:“徐文带领人马一万,副将八员,为前队。”令“刘明带领人马一万,副将八员为二队,依次即刻起程。本院还要入朝,面圣后提后队前进。”徐文、刘明二将领命,挥兵依队而去。王云才入朝面圣,至阶山呼已毕,黄门唱道:“文武官员有事奏来,无事退班!”王云出班奏道:“臣王云蒙圣恩命往征南,军中缺少一员谋划之士。闻得兵部臧瑛之子臧新少年多谋,可着军前效用,望陛下降旨。”圣上道:“昨日朕已有旨,任卿点用,何必又来启奏。”王云谢恩退朝。百官俱已朝散,惟臧瑛闻言胆落,暗思道:“王云这小畜生与我作对,少不得送你一死,谅情不能挽回。”只得回府,打发臧新到王云军营中来,又嘱咐臧新道:“军前不比寻常,须要小心。”
臧新辞别父亲,竟来营中。王云正欲要发令箭去提他,只见一位臧新已走进辕门——所以宦家子弟那知军伍之事——竟到帐前,也不跪下,也不打恭,朝上道:“老兄请了。”王云喝道:“汝是何人?敢违吾军令!”吩咐左右拿下,一声号令,鹰拿燕捉,将臧新绑下。臧新嚷道:“你们不要放肆,何得将我兵部公子擅自绑了?”王云道:“你既是臧新,就该报名传入,何得擅闯辕门,有违军令?推出辕门斩首示众!”左右遂将臧新推出欲斩,两边走过四将程济、罗封、秦国圣、金圣,一齐上前跪下禀道:“启上元帅,臧新擅闯辕门,理正军法无疑。但今出军黄道,若斩家人,于军不利,求元帅暂赦臧新,以后将功赎罪。”王云道:“既然诸位将军代他求免,军法焉有容情,死罪姑免,活罪无宽。与我捆打四十,以戒众心!”说犹未了,左右将臧新拖翻,二棍一换,打了四十,可怜打得皮开肉绽放起。王云吩咐发在后军听用,臧新此时才知军法利害。王云遂传令拔营,挥师前进。正是:
号令一声星斗落,将军兵甲赛天神。
旌旗闪闪如团锦,剑戟森森似雪银。
鼍鼓音高流水急,龙蟠影动落花尘。
肃然队伍无嘶马,绣扮儿郎出海麟。
王云提大军滔滔南下,不载程途。话说大军未一月已抵京口,一路秋毫无犯。却说先锋殷奇同李贵领兵已到毘陵,打听贼兵已入境内,攻打城池。太守孙仁坚守,是日打探得京兵到境,出郭迎接,殷奇将兵扎于城外,与太守孙仁相见。礼毕,遂问贼人来历虚实。孙仁道:“贼兵到此已有数日,与他交战几阵,彼众我寡,不能取胜。”正说话间,探子来报道:“贼兵蜂拥而来,势不可敌。”殷奇听得敌兵逼近,遂即将人马摆开,布成阵势。
却说滕武起首下山,已经占据数县,今着吕安来攻打毘陵,太守孙仁坚守,一时难下。其日又来攻打,不防京兵已到。两阵对圆,贼将吕安溺战,李贵即忙出马,但见贼将怎生打扮:
头戴着黑油盔,身穿锁子甲,双举长柄槌。坐下银鬃□骊马,貌恶神雄声似雷。
右调《江南春》
李贵立着马前骂道:“你这一伙贼徒!如此皇天后土,敢自造反,今日天兵已到,剿除山寨,踏破窝巢,一个个斩为碎粉!好好束手归降,免得祸临后悔!”吕安那容分说,舞鎚来取李贵。李贵使枪急架忙迎,力战有二十回合,李贵力怯,遂就败下阵,那知吕安马快,赶上一鎚,正中李贵后心,翻身落马。殷奇急出,已救不及,可怜一命已归泉下。贼将吕安趁势挥兵掩杀过来,官兵锐气已失,不能抵敌。正在危急之际,只见贼兵后阵已乱,殷奇谅是后队官兵杀入,复〔转〕身挥兵杀回,前后夹攻,贼兵大乱,死者大半,吕安亦死于乱军之中,所剩一小半投降。徐文兵到毘陵,见有贼兵厮杀,遂挥一万生力兵冲入贼兵后阵,所以得获全胜。当下齐合兵一处,殷奇致谢徐文道:“小将已承将军救应得全,但是李贵阵亡,如之奈何?”徐文道:“胜败兵家之常事。”少顷刘明率二队亦到,合营扎住,其议剿贼,所言李贵阵亡,刘明道:“将次元帅后队亦好到也。”直到次日,王云才到,安营已毕,徐文、刘明、殷奇一干众将来参见王云,所呈交锋之事,呈说李贵阵亡。王云闻言,责殷奇道:“汝乃领正先锋之职,李贵莫过副将,如何不相机而战,遂至于败?若非徐文兵到,丧尽吾军锐气。本该加罪才是,以后谨持,将功赎罪。”殷奇诺诺而退。王云命记徐文第一功,又命将李贵尸骸买棺安葬不题。
去说滕武大军在宜兴屯扎,有败残贼兵逃回,报与滕武道:“吕将军全军尽殁。”滕武大惊,忙与陈洪相议,陈洪即着军士去打探领兵元帅是谁。探子得令前去,探来回报道:“启上大王,小人打探得领军元帅是新科文探花王云,统领五万雄兵,勇将百员,威严之势可吞江汉。”滕武闻言惊奇道:“王云乃是一个儒生,何以能知军旅,好生奇怪!”陈洪问道:“此人武艺如何?”滕武道:“不过是白面书生,倒不在惧他武艺,所得有些情分。”陈洪道:“大王欲成大业,那里重得交情!赶去一战,可捉王云,事亦可图矣。”滕武听了陈洪主意,打点交锋不题。
却说王云提兵已到宜兴,去城三十里,分三处安营,以防人来劫寨。遂又写书一封,着金圣前去说滕武来降,是汝之功。金圣领命,轻骑竟往贼营。军士报知滕武,遂请相见。礼毕,金圣将书送与滕武道:“元帅致书,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借生灵涂炭之厄,特来劝汝卸甲归降,以顺天心。”滕武接过,拆书看道:
敕调新科探花翰林院编修特封平南大将军王云寄书于滕武将军台下:
盖闻识时务者呼为俊杰,知天命者称为人杰。汝纠乌合之众,哨聚山林,兵不雄,将不勇,粮不足,饷不广,莫过擅行劫掠,侵犯城池,岂不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一旦天兵临境,剿除山寨,玉石俱焚,生灵涂炭,悔之何及!本院惜念同乡,不加兵刃,先书谕知,若失时务,作速卸甲归降,保奏招安,以享圣主爵禄。如苦执迷不悟,致大兵剿除,身首难保。特此布闻。
滕武看罢,沉吟良久道:“金将军请回,多拜复王元帅,待将众等齐集一议,再当奉复。”金圣遂回本营来复王云不题。
话说陈洪道:“大王,此事切莫招安,纵能保得万全,不过受一小职,怎若自己称孤道寡,独据一方?况目下兵强将勇,岂可一旦受制于他人,有负从前之志?”滕武听了陈洪一片言辞,直入其耳,已备来朝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