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云:“天启中一巡按,为逆珰造生词,题楹柱云:‘至圣至神,中乾坤而立极;允文允武,并日月以常新。’有录其词以献魏忠贤者,忠贤读之不解,问左右何事说到黄阁老。盖黄立极者,同时宰相之名也,左右曰:‘某御史与爷作对耳!’忠贤艴然变色曰:‘多大御史,敢与我作对!’趣召缇帅拘之,左右为之再三解晰,始喜。”
又云:“吴郡吴文之,初名济,方九岁,即工属文。尝自书对联云:‘移门欲就山当榻;补屋常愁雨湿书。’与同里张济同塾读书,客闻其才,出对云:‘张吴二济联床读。’文之应云:‘严霍同光间世生。’客善绘事,自撰句云:‘画草发生,顷刻工夫非为雨。’文之应云:‘笔花灿烂,须臾造化不关春。’客喜,即以为画室楹联云。”
又云:“吴门有富翁乡居者,求杨南峰书门对。此翁之祖曾为人仆,南峰题云:‘家居绿水青山畔;人在春风和气中。’上列‘家’‘人’二字也,见者无不匿笑。”
董文恭公有族人某居京师者,厅事悬一旧人所书联云:“贤者亦乐此;卓尔末由从。”其字甚雄伟,宝之二十余年矣。一日纪文达师偶过之,诧曰:“此联殆不可挂也。”某诘其故,师曰:“上联首着‘贤’字,下联首着‘卓’字,非君家遥遥两华胄耶!”某始爽然撤去。
京师戏园每演一剧,必分开数日,始了其绪。盖勾留观者,使不能中途而辍也。有集联云:“把往事今朝重提起;破工夫明日早些来。”可称工切。又乡村戏台联云:“父老闲来消白昼;儿童归去话黄昏。”又有集《四书》句云:“闻弦歌之声,贤者亦乐此;见羽旄之美,乡人皆好之。”上联谓崑腔,下联则乱弹武戏也。又一联云:“或为君子小人,或为才子佳人,登场便见;有时欢天喜地,有时惊天动地,转眼皆空。”语虽质俚,亦自隐括。近有集《禊帖》字云:“稽古昔毕类其人,贤以生为,趣由丑作;托清闲咸临此地,情随事感,曲有文听。”又吴立甫拔贡大本醉后为人促作戏台联,因集句付之云:“古今人何遽不相及;天下事当作如是观。”又有作戏台后一联云:“凡事莫当前,看戏何如听戏好;为人须顾后,上台终有下台时。”则几于格言矣。
京师庆宁园戏台联云:“大千春色在眉头,记当年翠暖珠香,曾游赡部;五万莺花如梦里,念此日丁歌甲舞,重睡昆仑。”词意在可解不可解间。或云是乩笔。大抵戏台联庄谐并宜,但忌俗耳。或集经语云:“治世之音安以乐;君子有酒旨且多。”则庄重不佻,用于官廨尤宜也。
余紫松提戎步云曰:“记得圆明园有一戏台联云:‘尧舜生,汤武净,五霸七雄丑末耳,伊尹太公便算一只耍手,其余拜将封侯,不过摇旗呐喊称奴婢;四书白,六经引,诸子百家杂说也,杜甫李白会唱几句乱谈,此外咬文嚼字,大都缘街乞食闹莲花。’”似此大识力,大议论,断非凡手所能为。或以为自大内传出者,近之。
对联有可解颐者。康熙时,广东诗僧住海珠寺,交通公卿,寺塑金刚与弥勒环坐,对联云:“莫怪和尚们这般大样;请看护法者岂是小人。”又杨兰坡题倒坐观音像云:“问大士缘何倒坐;恨凡夫不肯回头。”又江西某君题养济院云:“看诸君脑满肠肥,此日共餐常住饭;想一样钟鸣鼎食,前身都是宰官身。”
乾隆庚子岁,二藏活佛来朝,供帐极盛,住雍和宫,远近僧徒参谒者,月以千计。活佛高坐跏趺,无少动也。未几以出痘死。有好事者送一挽联云:“渺渺三魂,活佛竟成死鬼;迢迢万里,东来不见西归。”时传为笑柄。
魏善伯徵士题范觐公中丞厕联云:“成文自古称三上;作赋于今过十年。”厕不必联;然如此雅切大方,亦自可喜。若《一夕话》所载:“莫道轮回输五谷;可储笔札赋三都。”又:“但愿生民无殿屎;不惭宰相受堂餐。”又:“官司不令多中饱;燕饮应知无后艰。”则又逊前语矣。
缪莲仙《涂说》云:“安徽无为州老诸生得钦赐举人,自作一堂联云:‘并未出房,幸亏得白头发秀士;何尝中式,倒做了黑耳朵举人。’盖俗以衙门中未上名而帮差者为‘黑耳朵’,故戏用之。又有一廪膳生,得钦赐副榜者,亦自书一堂联云:‘说甚功名,只免得三年一考;有何体面,倒少了四两八钱。’未句盖言廪禄也。”
袁简斋先生云:“或传程鱼门编修晋芳《京中移居》诗云:‘势家歇马评珍玩,冷客摊钱问故书。’予笑曰:‘此必琉璃厂也。’询之果然。因记商宝意移居,周兰坡与万晴初访之,见门对云:‘岂有文章惊海内;从无书札到公卿。’万曰:‘此必商君宅矣。’询之亦果然。”
《续消夏录》云:“张明经晴岚,除夕前自题门联云:‘三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千锤百炼人。’适有锻铁者,求彭信甫书门联,信甫戏书此二句与之。两家望衡对字,见者无不失笑。二人本辛酉拔贡同年,颇契厚,坐此竟成嫌隙。所谓凡戏无益,此亦一端也。”
鲁亮侪观察性粗豪,而所居屋狭,自署其门联云:“两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人。”见《茶余客话》。
《坚瓠集》载:“漳浦赵从谊知独山州,州城极荒凉,衙署尤陋,赵自题楹柱一联云:‘茅屋三间,坐由我,卧由我;里长一个,左是他,右是他。’”
《柳南随笔》云:“崑山归元恭先生,狂士也。家贫甚,扉破至不可阖,椅败至不可移,则俱以纬萧缚之。遂书一扁曰‘结绳而治’。又除夕署其门楹云:‘一枪戳出穷鬼去;双钩搭进富神来。’其不经多此类,时人呼之为‘归痴’云。”
陈文恭《续训俗遗规》内载一事云:“常州一老布衣,平时奸狡,自号清客。书门对曰:‘心中无半点事;眼前有十二孙。’有人续写其下云:‘心中无半点事,半生不曾完粮;眼前有十二孙,十个未经出痘。’见者绝倒。”
有一县令自题其署外大门云:“爱民若子;执法如山。”实非良吏也。他日有无名子续写其后,成一长联云:“爱民若子,牛羊父母,仓廪父母,供为子职而已矣;执法如山,宝藏兴焉,货财殖焉,是岂山之性也哉。”记得宋漫堂《筠廊偶笔》中载:“一年老令君大书县治之前曰:‘三不要。’下注:‘一不要钱,二不要官,三不要命。’次日视之,则每行下各添二字:‘不要钱’下曰‘嫌少’;‘不要官’下曰‘嫌小’;‘不要命’下曰‘嫌老’。”盖与此同一恶谑也。
有某太守,清苑人,曾令泾县,以贪酷闻。一日晨起,见厅事贴一《四书》集句联云:“彼哉彼哉,北方之学者,何足算也;戒之戒之,南人有言曰,其无后乎。”
前明袁萚庵于令以荆州守罢归,流寓金陵,落魄不得意。大书门联云:“佛言不可说,不可说;子曰如之何,如之何。”亦自谓以经对经也。
明末有海中渠魁,至普陀山设斋一月,手题楹柱云:“自在自观观自在;如来如见见如来。”其字至今犹存。
公牍中字义多不可解。嘉应汤滋圃游幕南阳时,戏作联云:“劳形于详验关咨移檄牒;寓目在钦蒙奉准据为承。”亦所谓以不解解之也。
嘉庆间,粤洋有巨盗郭,忘其名,乳名郭婆带,虽剽掠为生,而性颇好学。舟中书籍鳞次,无一不备。船头一联云:“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人之患,束带立于朝。”在洋驿骚多年,官兵莫敢捕治。后为百菊溪制军招降。予以官,辞不受,于羊城买屋课于,以布衣终。
嘉庆间,周莲塘大宗伯兆基甍,德州卢南石师代之。时费西墉为京兆尹,与周至好,往吊日,一哭而殂。京师戏为周作挽联云:“一品头衔让南石;三声肠断失西墉。”
李艾塘云:“扬州虹桥东岸,有灵土地庙。其前为过街亭,凡丧殡出城,庙僧辄有路祭,礼拜诚敬之意,如所亲昵,以此为终岁盂饭计。惟风雪苦寒不能出户时,但于枕上闻千百人履声及笑语歌咢,不绝于耳,每生宝山空回之感。庙中有集联云:‘到处云山到处佛;当坊土地当坊灵。’上语为金冬心农《登嵩杂述》诗句,对语为郑板桥题如皋土地庙联,句云:‘乡里鼓儿乡里打;当坊土地当坊灵。’”
“青春鹦鹉,杨柳楼台”,司空表圣《诗品》句也。陈曼生郡丞集二句为对云:‘绿绮凤凰;梧桐庭院。”注云:“张子野词。”请梁山舟学士为书楹帖,学士爱其工丽,欣然书之。后遍考子野词,并无此二句。盖竟属郡丞杜撰也。
嘉靖末,宜兴大疫,有二青衿俱死,同上阎王殿,一从东廊,一从西廊,各相眄以目。王察其籍,皆以无罪放回。从东者述所见柱上联,语为:“天道地道,人道鬼道,道道无穷。”恨不见西柱对。从西者述所见云:“胎生卵生,湿生化生,生生不已。”其余所见皆同。
福州乡俗,每逢端午节,既于朔日悬蒲插艾于门庭,而五日午时,又必用红笺书对句,贴于楹柱,谓之午时书。盖自前明已然,亦桃符之别调也。相传徐振烈即徐五自作门前午时书云:“门幸无题午;人惭不识丁。”曹石仓先生以此赏异之。近日通行之语,如:“海国中天节;江城五月春。”及“保艾思君子;依蒲祝圣人。”语尚近雅。时人又有自出新制者,未免纤佻,其用“艾旗招百福,蒲剑斩千邪”及“蒲带荣封一品;艾旗捷报三元”旧语者,盖十家而九,则堕入恶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