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屋送信。你道这两个人是谁?先进来的那个,就是华容县鱼行里掌秤的经纪头儿,此人姓胡叫小记,外号叫闹海云龙。皆因上次同着卖鱼的上绮春园吃酒,交了十两银子,一平就是九两,当着些个卖鱼的,他们又是粗人,饭量又大,他们这酒饭又贵,吃秃露了,自己亲身到柜上见廖货写帐,碰了说:“你们常买鱼,我天天在鱼市上掌秤,难道说还不认的我么?”
廖货说:“不行。掌柜的有话,不论是谁,一概不赊。”教跟人取去,说柜上无人,要留东西。因为这个打起来了,连卖鱼的全动手,把绮春园人全打跑了。东家掌柜的并铁塔,带着四个教师,是独爪龙赵盛、没牙虎孙青、赖皮象薛昆、病麒麟李霸,四五十打手。众人一到,一场混打,胡小记等全输了,甘拜下风,各各带伤,并且还着人家留下衣服。归到自己家中,第二天就没起炕,夹气伤寒,又重劳了两三回,好容易才好了。自己就想着,宁教名在人不在。这心一恒,打算要找崔龙拼命,还有一篓油廖廷贵。可巧今早来了个朋友,把臂为交,生死弟兄。此人湘阴县的人,至乔叫乔宾,外号人称叫开路鬼。到这望着胡小记来了。一问哥哥因为何物这般形容憔悴,胡小记把自己事说了一遍。乔宾一听,忿忿不平,气的转身就走,被胡小记拦住说:“你上那里去?”乔宾说:“我找他去!给哥哥报仇。”胡小记说:“不行,人家人多。有意替我报仇,咱们两个人一同前往。你帮着我杀几人,你就一走,什么你也别管,我出头打官司。”乔宾说:“我打官司,我与他抵偿。我死了,家里有兄弟,还有上坟烧纸的哪。”
胡小记说:“我惹的祸,怎么教你出去偿命?助我一臂之力,就很是尽心了。”
乔宾说:“咱们先去罢。”一晃,乔宾就不见了。胡爷拿大氅裹上刀,望绮春园就赶,并未赶上。原来是乔爷走到街上,遇见一个老头儿,地下摆着些铜片、铁圈、铅饼儿、钉子等物,旁边搁着一个抽口小黄布口袋。乔爷说:“包元要多少银子?”老头儿看乔爷就害怕,听问的又古怪,说:“你瞧着给罢。”乔爷就把那些个东西装在口袋里了。老头说:“就是这么包元么?我一身一口,就指着这点东西倒本度日,你这么包元,我就饿死了。”乔爷说:“焉有那样道理?”摸了一锭银子,扔在地下,扬长就走。老头拾起,不知真假,教换金铺看去了。乔爷拿着碎铜烂铁,到绮春园,硬说百两白金,焉知晓这是成心找事。将奔赏雪亭,瞧见张豹,也打心中爱惜,对骂不急。少时见了胡小记,彼此坐下,将刀“镗”的一声,插的桌上。那里吆喝下来了:“赏雪亭祖宗交银一百两。”
他是各处单有各处的过卖,谁也不管谁的事情。活该这过卖倒运,姓吴,他叫吴常,派他管这个地方。他看见这刀桌上一插,真魂就吓冒了。听见叫:“滚进来!”
就见那个过卖往地下一爬。乔宾说:“这是干什么?”过卖说:“不是叫我滚进去吗?”乔宾说:“你什么东西?走进来,四桌上等酒席一块摆。”过卖答应一声,往外就跑,说:“祖宗,摆不下呀!”乔爷说:“把四张桌子并的一块。”
答应:“使得。”一齐摆上,顷刻之间,摆列杯盘。乔宾让张豹说:“黑小子!
这边喝来呀。”张二爷说:“不用让了,喝罢,小子。”再看这园内的吃酒、喝茶、连游园的,净往外走,没有人往里走。各屋中一送信,这还不全走吗?全是上这里买乐来的,谁肯跟着浑水,故此全走。惟有到张、艾这里一说,张二爷就骂:“我们找着这个热闹还找不着哪!你远着点,不然我们先拿你乐乐手。”过卖一听跑了。再听外面一阵大乱,嚷:“打!打!打!”
艾爷就知道是不好,说:“二哥,咱们走罢。”张二爷说:“不行,我应下人家了吗。他不行,我还帮忙哪。”文小爷说:“咱们又不认得,没交情,管那些闲事。倘若有人命,如何是好。”
张爷说:“没交情,帮个忙儿,就有了交情了。”艾爷说:“插手就有祸,准有人命。依我说,别管的好。”张爷不听。众人就进来了,头一个就是并铁塔崔龙,赵盛、孙青、薛昆、李霸,带着三十多人,都是短衣巾,靴子,人人拿着长短兵刃。崔龙问:“在那里哪?”廖廷贵说:“在赏雪亭哪!”胡、乔二人早听见来了。乔宾一手先把过卖抓来,举起头朝下,“爬”的一声,头碰柱,脑髓迸流。张二爷叫好儿,说:“真好!摔的好!”艾爷说:“死了一个人,你老叫好儿,这是何苦?”又见那亭中的二人出来,每人一口刀,往上一撞,乔爷骂道:“好狗男女!今日祖宗要你们的命!”崔龙说:“丑汉有多大的本领,较量较量!”
原来崔龙与赵、孙、薛、李全是贼,养着许多打手,也怕有人搅闹花园。你道什么缘故?连加一平,带找顶银,又不赊帐,东西又贵,也怕有人不答应,他不然怎么衙门中上下全熟识?三节两寿,人情分往,永远当先。今日在家中坐定,有人报信去说:“不好了,东家掌柜的快上花园子去罢,有人搅闹来了,得多带人哪,人家来的可不善哪!”崔龙五个人连打手全来了,进门将一问,人家就摔死了过卖。二人提刀出来交手。五人一围胡、乔,又叫:“打手上呀!”众打手一齐全上。张二爷骂:“好小子!你们有多少人?”一脚把桌子翻了过来,碗盏全碎,拉刀出去。艾爷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