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逼着叫这姓刘的亦喝了,也就躺下了。让唐大哥饮,任凭怎么让,也是不喝。山西雁一回手,“嗖”的一声,把刀亮出来,“咚”的一声,把刀往桌子上插,一瞪眼睛说:“老西将酒待人,并无歹意,若不喝,今日有死有活。要是序齿,你比我大,老兄弟,我绝不让他喝。”
姓奚说:“哥哥,你喝了罢。”唐姓一饮而干,也就躺倒了。姓奚的说:“我可不给你斟了,你自斟自饮。”
山西雁说:“我自斟自饮。”把酒斟上一看,此酒发浑,酒盅儿里头乱转,明知若是喝将下去,准是人事不省,说:“奚大哥,你替我喝了罢。”姓奚的说:“杀了我也不喝。”山西雁说:“你瞧我喝。”往前凑了一凑,一伸手把姓奚的腮帮子捏住,拿起酒来往嘴里硬灌。”哽”的一声,还晃摇了一晃,一撒手,翻身便倒。把刀起下来要杀,就听见外面“咳哟咳哟”。徐良一看窗棂纸破损的地方,往外一看,见外面来了个病人。就是胡小记教乔宾搀着装病,全是艾虎的主意。艾虎教大爷、二爷远远等着,他跟着苏相公。见他们进店,伙计问他:“就是二位?”回说:“不错。可有上房?”伙计乐了——没有小贼跟着,他们多分一成帐。跟到上房,打洗脸水,烹茶。少时间了问来历,问要什么酒饭。童儿说:“我们相公爷吃素,我的饭量小,我们吃这饭就是点染而已。”伙计说:“是进我们店里来,都是财神爷。相公吃素也容易,烙炸豆腐软筋。”童儿说:“我们一概不要。”伙计说:“吃什么呢?”童儿说:“有豆腐汤么?”伙计说:“不好吃,就是老汤烩豆腐。”童儿说:“就是我吃两口就得了。拿馒头,有点好咸菜就行了。你可别看我们吃得少,先说明白了,两吊钱酒钱。”伙计说:“照顾一个大,我们也不敢慢担不喝酒么?”童儿说:“不喝,先取馒头出来。”到了灶上,嚷道:“要碗豆腐汤,咳咳的迷子,先检两碟馒头。”早被艾虎听见,回去教给了两人。胡小记躬着腰,乔宾搀着,“哎哟哎哟”的就进了店里。伙计问:“作什么?”回答说:“这是我哥哥,有病才好了,见了我一喜欢,要出来走走,走了一里多地,我教他回去,他说还要走走。又走了一里多地,他还要走走,把个病也重劳了。我先同着他到店里歇歇,能走就走,不能走就住下,借你个地方坐坐。”大影壁前头有张桌子,两条板凳,胡小记在东边哼不断声,乔宾在西边看看。上房就问:“我们的菜得了没有?”答应:“就得。”伙计催着快作。不多一时,炒杓一响,伙计拿着个托盘,把一大碗豆腐汤放在盘内,伙计单手一托,胳膊上搭着块毛巾,出了厨房。正走到胡大爷眼前,大爷”哎哟哎哟“一歪身,往地下一倒,绊在过卖伙计腿上,”爬哗喇“,盘也扔了,碗也碎了。徐良看得明白。说话之间,”嗖“的一声,打房上蹿下一人。
到黑店胡乔装病乌龙岗徐艾追贼
且说胡小记往下一倒,把店小儿腿一绊,往前一扑,撒手将盘子、碗全碎了。一怔说:“这是怎么了?”乔宾过来说:“得了,瞧我这个哥哥,净给我惹事。该多少钱,连碗带菜,我给。”
伙计说:“有你给就行,可误了人家吃饭了。”乔宾说:“好人谁能够?人家不答应,我去见见去。”伙计瞧着乔宾,就有三分的害怕,已然是摔了,也就无法了,说:“真是我的时运背就结了。”乔爷把胡爷搀起来一说:“你怎么会躺下?惹的人家叨叨念念的。”大爷说:“哎哟,哎哟,我眼前一黑,就躺下了。谁叨叨我,跟他拼命。”乔爷说:“算了罢,你上里边去罢,别又碰了人。”乔爷上东边坐着去了,胡爷换在西边。上房问:“汤得了没有?”伙计说:“得了,教人家给碰了。”上房说:“要没得就不要了。”伙计说:“得了,这就得了。”他也是愿意早早的喝了躺下,买卖就妥当了。复又告诉柜上说:“照样再作一碗豆腐汤。”豆腐汤作好,搁上老汤,合上团粉,撒上蒙汗药,倒在碗内,搁在托盘,灶上嘱咐:“小心点。”
伙计说:“病鬼挪在里头去了,难道好人还掉下凳子来么?”出门的时节,两手把着托盘,眼瞅看病人,走过了桌头,仍是单撒手托着盘子。他想着不怕了,那知道就听见“淜爬”、“噗”、“哗喇”、“嗷儿”的一声,明是乔宾掉下板凳来,一声是“淜爬”,是把盘子扔了:“噗”,是伙计躺下了:“哗喇”,是碗摔碎了:“嗷儿”一声,是先前摔的那碗豆腐汤,正有个狗在那里吃哪。伙计正爬的他身上,故此“嗷儿”的一声。那位就说了,这个事情太巧了。有句俗言:“不巧不成书。”闲话少叙。伙计起来说:“哈哈,你们这可是成心,瞧见我这身油了没有?病人躺下,我倒不恼;好人怎么也掉下板凳来?分明你是给我个跺子脚。不然,我也躺不下。”过去轮拳就要打。你看乔宾爬在地下,纹丝不动。胡大爷过来陪礼,哼哼不止的说:“你看我罢。”伙计说:“我看你,谁看我呀?”胡大爷说:“我兄弟他有个毛病,本是个浊人,禁不住着急,一急就犯羊角疯。这是为我又犯了羊角疯了。”
伙计说:“那有那么巧!
这是羊角疯?你别冤我,也别说,我过去瞧瞧去。”胡小记说:“哎哟!哎哟!我这个兄弟病犯上来,不怕前头是眼井,是道河,是火坑,他也就躺下了。”伙计说:“羊角疯我摸的出来。要是羊角疯,跟死了的一样,浑身发挺,不过就是不凉。”过去一摸:“这是羊角疯,真是羊角疯。”什么缘故呢?他这腿搬也搬不回来,拍也拍不动,比直。伙计信了;其实全是假的,都是艾虎商量着合他们闹着玩。他听见要碗豆腐汤,“咳咳的迷子”,就知道是要下蒙汗药,回去告诉:“他要下蒙汗药,他端过豆腐汤去,大哥在桌子外边装病躺下,把他豆腐汤碰撒。他要再作呀,二哥装羊角疯,仍然碰躺下。他要是三回再作,我就进去。”伙计连拍带搬,一丝不动——乔二爷一按力,他如何搬的动?又一按力,他更拍不动了。其实爬的那个竟笑,老不敢抬脸。伙计信以为实,说:“今天这个买卖真来的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