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是,对萨尼埃特来说,如果他的那些个“谐音游戏”不是他自己编的,而且通常又是小核心所没听说过的,他怯生生地说了出来,虽然以笑带笑以表明文字游戏的幽默性,但没有一个人明白个中的奥妙。可是,如果反过来,谐音词是他编造的,一般都是跟一个老常客交谈时找到的,这位老常客搬弄多遍竟据为己有了,于是乎谜底也就尽人皆知,也就不象是萨尼埃特的创造了。同样,当他悄悄地说出自己编的文字游戏,但因为他是作者,人们反指控他剽窃了他人的作品。“那么,”布里肖接着说,“‘贝克’(bec)在诺曼第方言里是小河的意思;有贝克修道院;莫贝克(Mobec),沼泽小河之谓也(莫尔〔mor〕或梅尔〔mer〕意为沼泽,如在莫尔维尔〔Morville〕里,或在布里克梅尔〔Bricquemar〕,阿尔维梅尔〔Alvimare〕,康布尔梅尔〔Cambremer〕里);布里克贝克(Bricquebec),高河之谓也,源于‘布里加’(briga),即加固之地,比如在布里克维尔(Bricpueville)里,在布里克博斯克(Bric-quebosc),勒布里克(leBric),布里扬(Briand)里,或者源于布里斯(brice),桥之谓也,如同德语的‘bruck’(lnnsbruck),英语的‘bridge’,英语许多地名以此作后缀(Cambridge,等等)。在诺曼第,还有许多别的‘贝克’:科德贝克(Caudebec),博尔贝克(Bolbec),罗贝克(Robec),勒贝克—埃卢安(leBec—Hellouin),贝克雷尔(Becquerel)。这是日尔曼语的诺曼第方言的形式,日尔曼语称‘贝克’为‘bach’,所谓‘Offenbach’,‘Anspach’云云;瓦拉格贝克(Varaguebec),源于古词盐田进水口‘varaigne’,相当于禁猎区,树林子,蓄水塘。至于达尔(dal),”布里肖又说,“是‘thal’的一处形式,即山谷的意思:什么达尔纳塔尔(Darnetal)啦,罗藏达尔(Rosendal)啦,甚至可以一直推广到卢维埃附近,贝克达尔(Becdal)。有贝克达尔芳名的那条河流况且也是富有魅力的。
从悬崖上看(德语为,甚至离此不远,在一个高地上,您看得到美丽的悬崖城),看上去它与教堂的钟楼塔楼尖近在咫尺,但实际上相去天涯,似乎将它们和盘衬托出来了。”
“我总觉得,”我说,“这是埃尔斯蒂尔十分喜欢的效果。我在他家里看到过好几幅那样的画稿。”“埃尔斯蒂尔!您认得迪施吗?”维尔迪兰夫人惊叫起来。“可您晓得,我最近情交深处才认清了他的真面目。老天保佑,我再也看不见他了。不,可您问戈达尔,问布里肖,我家餐桌上总摆着让他用的全套餐具,他过去每天都来。可以说,他是一个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我们小核心的人。待会儿,我给你们看看他为我画的花;你们会看到,与他今天画的竟有天壤之别,他今天的画我一点也不喜欢,压根儿不喜欢!噢,当然!我曾让他画过一幅戈达尔的肖像,且不说他按我的意图所作的一切了。”“可他给教授画了一头淡紫色的头发,”戈达尔夫人说,忘了他丈夫甚全连大学教师资格的学衔都没有。“我不知道,先生,您是否发现,我丈夫长着淡紫色的头发。”“那没关系,”维尔迪兰夫人说着,抬起下巴,对戈达尔夫人表表蔑视,而对她谈论的人儿则表示赞赏,“这是一位了不起的善用色彩的画家,一位卓越的画家。同时,”她又跟我攀起话来,“自从他不来我家之后,他展出了一个个捏造出来的女妖精,一台台高大的机器,我不知道您是否把那些玩艺儿也称作绘画。
要我说,我把这玩艺儿叫胡画,老一套,而且缺乏立体感,缺乏个性。里面无奇不有。”
“他恢复了十八世纪的优雅,可又是现代派的,”萨尼埃持迫不及将地说,由于受到我亲切的鼓励,便重振旗鼓。“但我更喜欢埃勒。”“与埃勒风马牛不相及,”维尔迪兰夫人说。
“不,这是狂热的十八世纪的东西。这是一台瓦托蒸汽机①,”他说着笑了起来。“噢!听说过,早就听说过,几年前,人家就对我提到过,”维尔迪兰先生说,的确不错,茨基曾经对他讲过这个谐音笑话,但好象是他自己编的似的。“真不巧,您就这一次说了一个让人听得懂的有趣的东西,可惜又不是您自己编的。”“这使我很难过,”维尔迪兰夫人又说,“因为那是个有天份的人,可他糟践了一个本来很不简单的画家个性。啊!如果他还留在这里的话,他完全有可能成为当代首屈一指的风景画家!都是那个女人害得他如此下作!然而,这并不令我惊讶,因为这男人很可爱,但也很庸俗。实际上,这是个平庸之人。我告诉您,我一开始就感到这一点。打心眼里说,他从来没有打动我的心。我很喜欢他,如此而已。首先,他很脏!你们喜欢这样是吗?你们,你们这些人从来就不洗一洗自己?”“我们吃的这东西色香味多美,是什么东西?”茨基问。“这叫草莓烘掼奶油,”维尔迪兰夫人说。
“实在美——极——了。应该让人开几瓶马尔戈堡,拉菲特堡,波尔图酒才是。”“我不好对你们说他让我有多高兴,他光喝水,”维尔迪兰夫人说,谈笑风生中搪塞过去,如此暴饮挥霍令她咋舌。“可这又不是为了喝酒,”茨基又说,“您斟满了我们大家的酒杯,我们大家会给您带来鲜美的蜜桃、硕大的油桃:呶,面对西沉的夕阳,简直可与一幅美丽的委罗内塞的画比华丽。”“这也一样费钱,”维尔迪兰先生喃喃道。“把这些干酪撤下去吧,都不成颜色了,”他说着就去拉老板的碟子,但主人却极尽全力来保卫自己的格律耶尔干酩。“您明白吧,我并不恨埃尔斯蒂尔,”维尔迪兰夫人对我说,“埃尔斯蒂尔可有天赋了。埃尔斯蒂尔就是勤奋的化身,他只要想绘画,干起来就不知疲倦。真是好学生,比赛用的马。茨基,他呀,只会心血来潮,您看好了,吃晚宴中间非抽支烟不可。”“可是,我弄不明白,您为什么不愿意接待他的妻子,”戈达尔说,“不然的话,他就会象往常一样来这儿了。”“瞧您说的,请您礼貌点好不好?我说是的您,我不接待的是荡妇,教授先生,”
维尔迪兰夫人说,其实她正相反,曾想方设法把埃尔斯蒂尔请来,甚至带他老婆来也行。但在两口子结婚以前,她千方百计挑拨他们的关系,她曾对埃尔斯蒂尔说,他爱的女人又笨,又脏,又轻佻,偷过东面。但这一次没有分裂成功。埃尔斯蒂尔反而与维尔迪兰沙龙决裂了;他庆幸因祸得福,犹如皈依的人们庆幸得病或遭受了挫折,是疾病和挫折把他们抛进隐修院,让他们看到了灵魂得救的道路。“无懈可击,教授,”她说。“莫如公开声明,我的沙龙是幽会之家。但似乎您不晓得埃尔斯蒂尔夫人是什么东西。我宁可接待正经姑娘中的丑八怪!啊!不,我才不吃这个臭面包。而且我要告诉您,既然丈夫已不再与我有牵连,我若把心思转到他妻子身上,那就未免太蠢了,时过境迁,何必旧话重提呢。”“一个男人有此才气着实非同寻常,”戈达尔说。“噢!不”维尔迪兰夫人回答道,“即使当时他有才能,那无赖,他确实有才,才智过剩,但他身上可气的,也正是他一点也不开窍。”维尔迪兰夫人不等他们闹翻脸,不等自己对埃尔斯蒂尔的画失去兴趣,就匆匆对埃尔斯蒂尔下了这样的评判。这是因为,即使那时候,他还是小团体里的人,常有这样的事,埃尔斯蒂尔成天价日与此等婆娘混在一起,姑且不论有理无理,维尔迪兰夫人总觉得这婆娘是“蠢妇”,这一点,在她看来,就不是一个聪明男人的行为。“不,”她一脸公正的神气说,“我看,他老婆和他走在一起,真是天生的一对。上帝晓得,我在世上从没见过比她更讨厌的造物了,要是让我同她一起呆两小时,我非气疯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