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个,不行!”恐烦症现在已经成了维尔迪兰夫人心头上赖以解释小核心组成的理由。她尚未接待公爵夫人们,因为她不能自寻烦恼,就象因为会晕船不敢到海上去旅行一样。我扪心自语,维尔迪兰夫人所说的并非全然没有道理,虽然盖尔芒特家声称布里肖是他们所见到的最愚蠢的男人,但我仍然说不清他事实上是否高于他人,即使不高于斯万本人,至少高于有盖尔芒特精神的人,那些人虽然因他那学究式的玩笑而脸红,但竟然没有羞耻心,我心里寻思着,仿佛聪慧的天性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得到我自问自答的启明似的,其严肃的程度犹如一个受波尔罗亚尔隐修院影响的基督徒向自己提出圣恩的问题。“您瞧吧,”维尔迪兰夫人继续说,“如果有人接待上流社会的人,接待有真才实学的人,接待我们圈子里的人,那就应当到那儿去看一看,瞎子王国里最有才华的上流社会人士在这里只不过是一个独眼龙而已。更有甚者,他对别人冷若冰霜,别人一下子心就凉了。以致到了这种程度,我考虑是不是要搞类似的活动,就是因为讨厌这些人,不要鱼龙混杂在一起,把一切都搞糟了,以便好生享用我的小核心。说完了:您一定带您的表妹来。一言为定。好。至少!在这里,你们俩有吃的。在费代纳,又是饥又是渴的。啊!相反,假如您喜欢吃耗子,那您赶紧去,您将如愿以偿。只要您愿意,人家留您多久都行。到头来,您非饿死不可。不过,我要是去,我动身之前得吃好晚饭。若要更热闹一点,您得来找我。我们好生尝一尝,回来时再吃个夜宵。您爱吃苹果塔吗?爱吃,太好了!爱吃,太好了!我们的大师傅做苹果塔与众不同。您看我说得对吧,您生来就适合在这里生活。那就来这里住吧。您晓得,我家的空床位看样子不多实际上不少。我不说就是了,免得招引讨厌鬼来。您可以把您的表妹带来住。她会感到这里的空气与巴尔贝克大不相同。靠这里的空气,我断言我可以治好不治之症。我发誓,我真的治过,但不是现在。因为,过去我就住在附近,好不容易我才发现这点儿名堂,一片面包的代价就搞到手了,比他们的拉斯普利埃可别具一格。我们要是出去散步,我会指点给您看。但我认为,这地方,空气的确益身养神。尽管我不愿意大谈特谈,但巴黎人一眼就会喜欢上我这小块世外桃源。这可一直是我的吉星。最后,您把这一切告诉您表妹吧。给你们两间漂亮的房间,面对山谷,您会看到这良辰美景,雾中的太阳!那么,您说的那个罗贝尔?德圣卢是什么玩艺儿?”
她神色不安地说,因为她听说我要到东锡埃尔去看他,恐怕他会让我泄气。“您不如把他带到这儿来,如果他不是一个讨厌鬼的话。我听莫雷尔谈起过他;我似乎觉得是他的一个老朋友,”维尔迪兰夫人说道,一派胡言乱语,因为圣卢与莫雷尔彼此素昧平生。但当她听说圣卢认识德夏吕斯先生时,她想,准是小提琴手拉的线,便装出知情的神气。
“会不会碰巧了,他不搞医,也不搞文学?您晓得,您要是需要考试方面的参考意见,戈达尔可以办,而我要把他捏成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至于科学院,那是后话,因为我想,他还不到年纪,我掌握着好几票。您的朋友到这里兴许是旧地重游,看看房子也许他会高兴。东锡埃尔,可不怎么好玩。总之,您可以为所欲为,包您称心如意,”她话说透了却不强求,以免露出设法巴结“名门望族”的神色,因为她的意图是,她要让众常客们生活在专制制度之下,却美其名曰自由。“嗳,你怎么啦,”她看到维尔迪兰先生便说他,只见他不耐烦地指手划脚,来到木板平台上,平台从沙龙的一侧伸出去,下面就是幽谷,看样子气得喘不过气来,需要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又是萨尼埃特气你了?可你既然知道他是大笨蛋,你死了这份心就是了,何必自作自受弄成这个样子……我不喜欢这样,”她对我说,“因为这对他不好,会使他脑充血的。但我还得说,还真应当有天使的耐心才能忍受萨尼埃特的愚蠢,尤其应当记住,收容萨尼埃特是一种慈悲。可我啊,我说实话,他蠢得出奇反成了我的欢乐。我想,饭后您听到他说的话了吧:‘我不会玩惠斯特,但我会玩钢琴’。真够妙的!简直太伟大了,然而却是一个谎言,因为他既不会玩牌,也不会弹钢琴。可我丈夫,表面上粗鲁厉害,实际上心肠很软,很善良,可萨尼埃特这种自私自利,老是想要一鸣惊人,气得他死去活来的……喂,我的小乖乖,消消气,你很明白,戈达尔早就对你说过,这对你的肝没好处。到头来,一股脑儿往我头上出气,”维尔迪兰夫人说。“明天,萨尼埃特又要来闹一场小神经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怜的人!他病得很重了。但无论如何他不能因此坑害别人呀。而且,即使是在他痛苦不堪的时刻,即便是在人们可怜他的时候,他的愚蠢言行也会把人家的同情心打杀光的。他蠢到家了。你只有好言好语劝他,这样闹下去你们俩都会得病的,叫他别再来了;因为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着,这也许有镇定他的神经的效果,”
维尔迪兰夫人对丈夫耳语打气。
从右边的窗子远眺,大海依稀可见。而凭左边的窗门,幽谷尽收眼底,月光如雪,现在正飘落山野。人们不时听到莫雷尔和戈达尔的声音。“您有主吗?”“yes。”“啊!您有多帮奴婢呀,您这家伙,”德康布尔梅先生对莫雷尔说,回答着他的问题,因为他已经发现,大夫已经胜券在握。“这是个方块,上面有个女的,”大夫说。“这也是主呀,懂吗?
哦压上,哦逮了。”“但索邦①已不存在了,”大夫对德康布尔梅先生说;“此地空余巴黎大学。”德康布尔梅先生坦白承认他弄不明白医生为何对他发出这般挑剔。“我刚才以为您说的是索邦呢,”大夫又说。“我刚才听到您说:您给我们来索邦,”他眨巴着眼睛补充道,以表明这是一个词。“且慢,”他指着对手道,“我给他来一个特拉法尔加的晴天霹雳②可这次打击正中大夫下怀,只见他喜笑颜开,肉麻地摇动着双肩,这种举动已经到家,属戈达尔之“类”,几近兽性满足的行为。在上一代,搓手的动作,就象擦肥皂洗手一样,伴随有这种动作的开始时,戈达尔同时运用了这双重动作,但后来有一天,不知道是因为中途出了什么变故,还是夫妻生活从中调节,可能就是强行干预,摩擦玩手的动作不见了。这位大夫,即使在玩骨牌的时候,在他逼着对手“摸”牌,抓双六的当儿,这对于他是最痛快淋漓的事了,不过也只是摇摇肩膀而已。可当他——极难得地——去老家住几天,与堂弟又见了面,发现堂弟还有玩手的习惯,回来后便对戈达尔夫人说:“我感到这可怜的勒内很低级。”“您没有有小女混子?”他说着转向莫雷尔。“没有?那么我出这个老大卫。”“这么说您得五,您赢了!”“Sisignor”③“打了一个漂亮仗,大夫,”侯爵说。“一次皮洛士胜利④,”戈达尔说着转向侯爵,目光越过夹鼻眼镜,看看他的话会引起什么效果。“倘若我们还有时间,”他对莫雷尔说,“我给您报复的机会。该我来了……啊!不,车来了,星期五再干,我给您露一手绝招。”维尔迪兰夫妇把我们送出门外。女主人对萨尼埃特格外亲热,目的在于确保他第二天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