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虽然是“中坚分子”,然而没有市价,假使欧美的市场上值到五百美金一名口,也一定会装了箱子,用专车和古物一同运出北平,在租界上外国银行的保险柜子里藏起来的。
但大学生却多而新,惜哉!
费话不如少说,只剥崔颢(5)《黄鹤楼》诗以吊之,曰阔人已骑文化去,此地空余文化城。(6)文化一去不复返,古城千载冷清清。
专车队队前门站,晦气重重大学生。
日薄榆关何处抗,烟花场上没人惊。
一月三十一日。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二月六日《申报自由谈》,署名何家干。
(2)北平的迁移古物一九三三年一月日本侵占山海关后,国民党政府以“减少日军目标”为理由,慌忙将历史语言研究所、故宫博物院等收藏的古物分批从北平运至南京、上海。
(3)不准大学生逃难
一九三三年一月二十八日,国民党政府教育部电令北平各大学:“据各报载榆关告紧之际,北平各大学中颇有逃考及提前放假等情,……查大学生为国民中坚分子,讵容妄自惊扰,败坏校规;学校当局迄无呈报,迹近宽纵,亦属非是。”
(4)禹是一条虫
这是顾颉刚在一九二三年讨论古史的文章中提出的看法。他在对禹作考证时,曾以《说文解字》训“禹”为“虫”作根据,提出禹是“蜥蜴之类”的“虫”的推断。(见《古史辨》第一册六十三页)(5)崔颢(?-754)
汴州(今河南开封)人,唐代诗人。他的《黄鹤楼》诗原文为:“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睛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8)文化城
一九三二年十月间,北平文教界江瀚等三十多人,在日军进逼关内,华北危急时,向国民党政府呈送意见书,以北平保存有“寄付着国家命脉,国民精神的文化品物”和“全国各种学问的专门学者,大多荟萃在北平”为理由,要求“明定北平为文化城”,将“北平的军事设备挪开”,用不设防来求得北平免遭日军炮火。这实际上迎合国民党政府的卖国投降政策,有利于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
日本幕府时代,曾大杀基督教徒,刑罚很凶,但不准发表,世无知者。到近几年,乃出版当时的文献不少。曾见《切利支丹殉教记》(2),其中记有拷问教徒的情形,或牵到温泉旁边,用热汤浇身;或周围生火,慢慢的烤炙,这本是“火刑”,但主管者却将火移远,改死刑为虐杀了。
中国还有更残酷的。唐人说部中曾有记载,一县官拷问犯人,四周用火遥焙,口渴,就给他喝酱醋,(3)这是比日本更进一步的办法。现在官厅拷问嫌疑犯,有用辣椒煎汁灌入鼻孔去的,似乎就是唐朝遗下的方法,或则是古今英雄,所见略同。曾见一个囚在反省院里的青年的信,说先前身受此刑,苦痛不堪,辣汁流入肺脏及心,已成不治之症,即释放亦不免于死云云。此人是陆军学生,不明内脏构造,其实倒挂灌鼻,可以由气管流入肺中,引起致死之病,却不能进入心中;大约当时因在苦楚中,知觉瞀乱,遂疑为已到心脏了。
但现在之所谓文明人所造的刑具,残酷又超出于此种方法万万。上海有电刑,一上,即遍身痛楚欲裂,遂昏去,少顷又醒,则又受刑。闻曾有连受七八次者,即幸而免死,亦从此牙齿皆摇动,神经亦变钝,不能复原。前年纪念爱迪生(4),许多人赞颂电报电话之有利于人,却没有想到同是一电,而有人得到这样的大害,福人用电气疗病,美容,而被压迫者却以此受苦,丧命也。
外国用火药制造子弹御敌,中国却用它做爆竹敬神;外国用罗盘针航海,中国却用它看风水;外国用鸦片医病,中国却拿来当饭吃。同是一种东西,而中外用法之不同有如此,盖不但电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