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姐妹俩跟着他来到了后面那个岩洞里。这时,大卫已经开始呻吟,表明他正在恢复知觉。海沃德把伤员交给她们以后,立刻就离开她们,准备到外面去。
“邓肯!”海沃德刚走到洞口,突然响起科拉颤抖的喊声。他回头一看,只见她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眼睛直盯着他。这种关切的表情,使他立刻重又回到了她的身旁。“记住,邓肯,你的安全对我们的安全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你身负着一位父亲的重托,一切都全仗你自己谨慎小心啊——总之,”她说着,脸上泛起了一片泄露真情的红晕,“对我们孟罗全家来说,你可是个深为我们所爱的人啊!”
“如果说有什么能促使我更加爱惜我卑微的生命的话,”海沃德说着,不自觉地朝默不作声的年轻活泼的艾丽斯瞟了一眼,“那就是这种真诚的厚爱了。我们的可敬的主人会告诉你,身为六十团的少校,我必须参加这次战斗;好在我们的任务并不艰巨,只要把这伙野人挡住几小时就行了。”
他说完后也不等回答,就离开了姐妹俩,重新来到侦察员和他的同伴们身边;这时,他们三人依旧伏在两个岩洞之间狭窄的夹弄中。
“我告诉你,恩卡斯,”海沃德来到他们身旁时,只听见鹰眼说,“你是在浪费火药,而且枪的后坐力反而会使你打不中目标!火药要少,铅弹要轻,手臂要长,这样就不大会不引起明果人的临死惨叫!至少,我和这班家伙交手的经验就是这样。行了,朋友们,让我们都回到自己的隐蔽点去吧,因为谁也没法预料那班麦柯亚人会在什么时候和什么地点发起进攻。”
特拉华人把五族联盟的人叫做明果人,但荷兰人却称他们为麦柯亚人。法国人从一开始和他们有来往,就把他们叫做易洛魁人。——原注两个印第安人都默默地回到了指定的岗位。他们都隐蔽在岩石缝中,从这儿可以居高临下地看到通向瀑布脚下的那些通道。在这小岛的中央,有一些矮小的松树,形成了一片小树林。鹰眼像一只鹿一样敏捷地跳进了这片小树林。海沃德也灵活地跟了进去。他们尽可能地在这儿四散的灌木和乱石堆中把自己隐蔽好。在他们的头顶,是一块光秃秃的圆形大岩石,岩石的两边都有水流倾注而下,冲进下面的深渊,这在前面已经有所叙述。这时,天色已经大亮,对岸的情景,已经不再是一片模糊不清,他们可以看到那片树林中的情况,辨别得出幽暗的松阴下的东西了。
他们紧张地守卫着,过了很久,但敌人没有一点要发起新的进攻的迹象。海沃德开始暗忖,大概是他们刚才的火力出乎意料地猛烈和致命,因而有效地把敌人给击退了。但当他把这一想法大胆地说给自己的同伴听时,鹰眼却表示怀疑地摇摇头。
“如果你认为他们没有剥到一张头皮就会这么轻易地被击退的话,那你是不了解麦柯亚人的脾气了!”他说。“要是今天早上大嚷大叫的只有一个鬼子,那倒难说。要知道他们有三四十人啊!而且他们对我们的人数和力量太清楚啦。嘘!瞧那边河面上,就在那河水冲击着岩石的地方。要是这伙不要命的魔鬼没有游到那斜坡旁,我就不是个人。真是糟糕,他们已经冲上这小岛的岸边啦!嘘!别作声!要不,刀子一转,你的头皮就没啦!”
海沃德从自己的隐蔽处探出头来,看到那班家伙的确非常勇敢、灵活。在最边上的那个斜坡处,奔腾的河水已经冲刷掉那些松软的岩石的边缘棱角,因而那儿已不像瀑布旁边大部分岩石那么峻拔陡峭。顺着那湍急涡流,一伙贪得无厌的敌人,正冒险朝这一易于上岸的地方游来,他们知道,只要能登上这个小岛,岛上的这几个人也就成了他们的刀下之鬼了。鹰眼刚停住嘴,就看到有四个人头,从被水冲到光秃的岩石上的几根原木下伸出来窥探着。也许正是这几根原木,使他们想到可以进行这一次冒险的行动。过了一会儿,在离小岛不远的地方,又看到有第五个人在碧绿的瀑布边缘漂浮。他拼命挣扎着,想游到一个安全的地点;在急流的推送下,正当他伸出的一只胳臂快要被同伴抓住时,突然又被一个旋涡卷了开去,高高地抛向空中,紧接着,只见他高举双手,睁大着两眼,一下子掉进身子下面的张着大口的深渊。深渊里响起一声疯狂而绝望的惨叫,接着,一切又变得像坟墓一般寂静。
乐于助人的海沃德,起初还想冲上去援救那个不幸的可怜虫,但那不动声色的侦察员却一把将他紧紧地拉住了,使他丝毫也动弹不得。
“莫非你想把咱们躲藏的地点告诉明果人,让我准保送掉老命!”鹰眼厉声问道。“他那样倒可让咱们省掉一发弹药哩。眼下,弹药可是太宝贵了,就像呼吸对于一只受伤的鹿一样!把你枪上的引火药换一换——瀑布的水花很容易把硫磺给弄潮的——他们冲上来时,我一朝他们开火,就要准备进行肉搏战。”
鹰眼把手指塞进嘴里,吹出一声悠长而尖声的呼哨。接着那两个莫希干人在据守着的岩石边也用口哨做了回答。在哨声响起时,海沃德看到那几根散乱的浮木旁,有人头在闪现,但好像他们已经看见了他似的,一下子又都消失不见了。接着,他又听见自己身后有轻轻的沙沙声,回头一看,原来恩卡斯就在离他几英尺远的地方,正朝他这边爬来。当这位年轻的首长异常谨慎、镇静地来到他们身边后,鹰眼就用特拉华语和他讲起话来。在海沃德看来,这已经是个非常紧急的关头,但是侦察员却把这看成是讲课的适当时刻,竟郑重其事地向他的年轻同伴讲解起如何使用武器的技术来了。
“在所有的武器里面,”他说道,“这种长筒子、有准确膛线、用软钢造的步枪,在好枪手的手中,是最危险的武器,不过要能发挥出它的一切优点,使用时,还得手劲大,眼睛尖,判断正确。那班造枪的人,对他们自己这一行,目光也许太短浅了,他们居然去制造猎枪和骑兵用的短枪……”
他的话被恩卡斯一声低低的、但是富有表达力的“嚯!”打断了。
“我看到他们啦,孩子,我看到他们啦!”鹰眼接着说,“他们正聚在一起,准备冲过来,要不,他们会一直把黝黑的背脊一直藏在原木后面的。好吧,让他们来吧,”他检查了一下自己枪上的引火帽,又补充说,“领头的一个必定第一个来送死,他要是蒙卡姆本人才好哩!”
就在这时,林子里突然又充满了叫喊声。一声信号,四个印第安人从浮木的后面跳了出来。海沃德急不可耐地真想立刻冲上去迎战,此时他心中激动万分,可是看到侦察员和恩卡斯那种从容不迫的神态,他只好硬克制住自己。直到敌人疯狂地叫喊着,大步往前跳跃,冲过了把双方隔开的那块黑色大岩石,离开他们只有几十码时,鹰眼的枪才慢慢地从灌木丛中举起,致命的子弹向前飞去。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印第安人,像一只被击中的鹿似地,一个倒栽葱跌倒在岩石裂缝中。
“喂,恩卡斯!”鹰眼一面喊,一面抽出了他的长猎刀,他那灵活的眼睛中闪耀着灼热的光芒,“你对付最后面那个哇哇叫的鬼子,余下的两个,我们有把握收拾他们!”
恩卡斯遵照他的吩咐去了,还留下两个需要对付的敌人。海沃德分了一枝手枪给鹰眼,他们便一块儿顺着一个不大的斜坡,朝敌人冲上去了。同时也就开始射击,但是一个也没有被击中。
“我早就知道!我早说过啦!”鹰眼十分轻蔑地把那枚手枪抛进了河里,嘴里咕哝着说,“来吧,你们这伙该死的魔鬼!你们今天可落在一个货真价实的白人手里啦!”
话还没说完,鹰眼就和一个身材高大、面目狰狞的印第安人遭遇上了;与此同时,海沃德也和另一个交起手来。鹰眼和他的对手武艺都很高强,双方都用一只手撑住对方那只高举着可怕的刀子的胳臂。两人圆睁眼睛,瞪视着对方,僵立在那儿差不多有一分钟之久。他们拼命地运用臂力,竭力想压倒对手。最后,鹰眼过人的臂力终于占了上风,在逐渐增强的压力之下,印第安人已感到支持不住;就在这时,鹰眼猛地将胳臂一拧,那只拿刀的手就从对方的手掌中挣脱了出来,乘势将锋利的刀尖刺进了敌人敞露的胸膛。这时,海沃德正被迫进行着更为艰苦的搏斗。第一个回合,他那把细长的军刀就被折断了。由于手中已没有任何可供自卫的武器,他只好完全依仗自己的体力和决心来搏斗了。尽管在这两方面他都不缺乏,但是他遇到的是一个各方面都和他势均力敌的敌人。幸亏过不多久,他也解除了敌人的武装,印第安人的刀子掉落在他们脚边的岩石上;从这时候开始,双方就进入了更为激烈的搏斗,看谁能把对方从这令人头晕目眩的高处,扔进旁边那瀑布脚下的深渊。他们愈打愈接近了悬崖的边缘。海沃德意识到,他必须在这儿拿出最后的必胜的努力,来进行拼搏了。双方都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结果是两人都在悬岩边摇摇欲坠。海沃德感到自己的脖子已被对方掐住,并且看到了他的狞笑,他那种急于要和自己的敌人同归于尽的复仇的渴望。年轻的少校觉得自己的体力渐渐不支,刹那间,一阵强烈的恐怖和痛苦袭过全身。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只黝黑的手和一把雪亮的刀子在他眼前一晃,那印第安人掐着的手立刻松开了,手腕上鲜血直冒。当海沃德被恩卡斯的救援之手从悬崖边拉回来时,他那双着了魔似的眼睛,依然死死盯住自己的敌人,盯住他脸上那凶残、沮丧的表情,看着他怏怏地跌下那必死无疑的悬崖。
“隐蔽!快隐蔽!”鹰眼大声喊道,这时他刚把那个敌人解决掉。“要想保住你们的性命,那就赶快隐蔽起来!我们的战斗还只完成一半哩!”
年轻的莫希干人发出一声胜利的欢呼,带着海沃德爬上刚才为了战斗冲下来的斜坡,迅速地钻进乱石冈和灌木丛,寻找合适的隐蔽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