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沃德朝麦格瓦进来的门指了指,可是那儿现在已经堆着许多障碍物,无法迅速通过。
“那就带上这姑娘,”他的朋友说,“咱们得马上从原来那个门出去,逃到森林里去。”
“不行!”海沃德说,“她已经吓昏啦。艾丽斯!我的亲爱的,我的艾丽斯!快醒醒呀,现在是我们逃走的时候了。没用!她听得见我的话,但不懂我说的什么。走吧,我尊敬的朋友,你自己快逃命去,让我们听天由命吧!”
“每条道路都有它的尽头,每次灾难都会带来它的教训,”侦察员答道,“来,用那些印第安人的衣服把她裹起来,把她这小小的身子全裹上。不行,像这样的脚这荒野里也不会有,会使她暴露的,也得把它们全裹上。好了,现在你抱着她,跟我走。别的一切全由我来对付!”
海沃德从伙伴的话中听出了意思,便急着照他说的做了起来。等到侦察员的话一说完,他已把艾丽斯轻盈的身子抱在臂弯里,跟在他后面走了。他们发现那个生病的女人,仍像他们离开时一样,独自一人躺在那儿,他们迅速地从她旁边走过,穿过甬道,朝出口走去。走近那扇树皮小门时,只听得门外尽是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这说明病人的亲友们正聚在门外,耐心地等待着叫他们重新进去。
“要是我开口说话,”鹰眼低声说,“我的英语——道地的白人语言,一定会使这班混蛋知道,他们跟前有了敌人。得你来跟他们说那套行话,少校;告诉他们,说是我们已经把魔鬼关在岩洞里了,现在是把病人带到林子里去找强身的草药。你得使出全部狡猾手腕,这么做是合法的。”
那扇门有一点开着,好像有个人正在外面倾听里面的动静。因而使侦察员无法再讲下去了。他一声狂吼,吓退了那个偷听的人,然后果断地推开树皮门,学着狗熊的姿势,走出山洞。海沃德紧跟在他后面。他很快就发现四周有二十来个十分焦虑的病人亲友围了上来。
人群后退了几步,让那个病妇的父亲,还有一个看来是她的丈夫,走到前面来。
“我的兄弟已经把魔鬼赶走了吗?”那父亲问道,“他手中抱的是什么呀?”
“是你的孩子,”海沃德严肃地回答,“病魔已经离开她的身体,给关在岩洞里了。我现在先把她带出去,让她在那儿提神养气,免得以后再被缠上。等太阳又出来时,她就可以回到那小伙子的棚屋里去了。”
当那父亲把这个陌生人的话译成休伦语后,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住的低语声,说明大伙对这一消息都表示满意。酋长自己也挥手示意,让海沃德继续朝前走去。接着又用坚定的声音高傲地大声说:
“走,我是个男子汉,我要进洞去和这个魔鬼决一死战!”
海沃德本来已高兴地顺从他的意思,而且已经从那一小群人的前面走过,而这几句令人吃惊的话把他给止住了。
“我的兄弟莫非疯了?”他喊道,“那他可就惨啦!他一碰上病魔,病魔就会钻进他的身子里。即使他能把病魔赶出山洞,它还会在林子里追上他的女儿的。不!还是让我的孩子们在山洞外面等着吧,要是看见魔鬼出来,就用棍子打它。魔鬼是很狡猾的,看到有这么多人等着要打它,就会逃到山里去躲起来的。”
这一奇特的警告产生了预期的效果。那病人的父亲和丈夫都不想再进洞了,而是拔出战斧守在门口,准备狠狠地来对付想象中那个使他们的家人患病的恶魔。妇女和孩子们,也都折树枝的折树枝,拾石块的拾石块,做着同样的准备。趁着这有利的时刻,这两个假冒的神宫便逃之夭夭了。
鹰眼虽然敢于如此大胆地利用印第安人迷信的弱点,但是他也不是不知道,那些聪明的酋长并不见得真的相信他们,只不过是暂时容忍着罢了。在眼下这种紧急关头,他更懂得时间的宝贵。不管敌人的自欺心理能维持多久,或者是对他们的计划会有多大帮助,只要有一个生性狡猾的印第安人稍微产生一点怀疑,对他们就会有致命的危险。因此,他也就尽量选择能避人耳目的路走,绕道而过,不进村庄。他们远远地可以看到;在即将熄灭的火光下,那些印第安战士还在棚屋之间走动。但孩子们已经停止嬉戏,上皮床睡了。夜的静寂已开始战胜这一繁忙、重要的夜晚的喧闹和激动。
艾丽斯由于受野外新鲜空气的影响,已经苏醒过来。好在她原来主要是体力上的不支,并非神志昏迷,因此刚才发生的一切,也就用不着别人来告诉她了。
“现在还是让我自己走吧。”他们进了森林后,她说;她暗暗地红着脸,由于没能早点离开海沃德的怀抱而感到羞愧。“我真的已经完全复原了。”
“不,艾丽斯,你身子还很弱哩。”
姑娘轻轻地挣扎着,海沃德不得不放下抱在怀中的宝贝。对那个装熊的人来说,他当然不懂得海沃德怀抱爱人时的美妙感受,多半也不了解那使得艾丽斯全身颤抖的纯朴的羞涩心情。可是,当他们走得离那些棚屋相当远的时候,他便停下脚步说开了,说的是他十分内行的事。
“你们走这条小路可以到一道小河边,”他说,“再沿小河北岸一直走到一处有瀑布的地方,然后爬上右首的小山,到了那儿,你们便可看到另一个部落的火光了。你们一定得到那儿去求得保护。如果他们是真正的特拉华人,那你们就可以安全了,按眼下的处境看,要想带着这样一位娇弱的姑娘远走高飞,决不可能。没等我们走上十英里地,就会被休伦人追上剥掉头皮的。去吧,上帝保佑你们!”
“你呢?”海沃德惊愕地问道,“我们不至于在这儿就分手吧?”
“休伦人还扣留着特拉华族的骄傲,莫希干人最后的高贵后裔还在他们手中哩,”侦察员回答说,“我得去看看,有什么办法能救他。少校,要是休伦人剥掉了你的头皮,我敢保证,那班流氓一定得为你的每根头发付出一条狗命。而要是那位年轻酋长被绑上桩柱用火刑杀害的话,那些印第安人也会看到,有个不信教的白人会和他一起死去。”
海沃德看到这个坚强的森林居民对恩卡斯有着明显的偏爱(可以说他多少把恩卡斯看做自己的干儿子),丝毫也没有见怪,依然继续极力劝他别去冒这么大的风险。艾丽斯也附和海沃德的话,从旁帮着劝说,要他放弃这个凶多吉少的决定。可是,他们的口舌和心机全属白费。侦察员留心地,然而不耐烦地听他们说着,最后终于开口作答,从而也就终止了这场辩论,他那说话的语气,立刻使艾丽斯默不作声,同时也使海沃德明白,无论再怎样劝说,都不会有用的了。
“我听人说,”侦察员说,“年轻人的心中有一种感情,它能使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关系密切到超过父子关系。也许确实如此。我很少到过有白人妇女居住的地方,殖民区里的情况可能就是这样。你不惜牺牲性命和你最宝贵的一切,救出这位可爱的姑娘,我相信,这种行为也全都来源于这种感情吧。就我来说,我亲手把枪法教给这孩子,而他也能为此尽情地报答我。在无数次浴血的战斗中,我从未离开过他。只要我一只耳朵能听到他的枪声,另一只耳朵又能听到大酋长的枪声,我就知道,我的后面就决不会有敌人。春夏秋冬,日日夜夜,我们结伴在荒野中流浪,同吃同住,你睡觉,我守卫;现在,恩卡斯正在受折磨,我能站在一旁撒手不管吗?……不管肤色怎样,咱们大家的主宰却只有一个;现在,我就请他来作证吧,要是这个莫希干青年由于没有朋友去救而被杀害,那世上就没有信义了,鹿见愁也就变得毫无威胁,像圣歌教师的笛子了!”
海沃德松开了抓着侦察员胳臂的手,后者转过身子,迈着坚定的脚步,循原路朝休伦人的棚屋走去了。逃出了虎口的海沃德和艾丽斯,忧伤地站着朝他的背影看了一会,接着便朝远处的特拉华人营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