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舱里陆续上来了三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们大多面容严肃,一丝不苟。乔初一身空姐装束,笔直修长的一截小腿露在铅笔裙下,保持微笑朝着他们鞠了一鞠。
兴许是因为她的面容太过姣好,有两人还转头多看了她两眼,乔初端庄的旋身,回到了机舱里自己的休息室。广播里传来提示音,飞机将于二十分钟后起飞。
乔初疲倦的换下这身伪装,将自己丢进了一人宽的单人床上,脑子里乱哄哄的,昏昏沉沉的逼迫自己休息。
两天前探望安禾之时,她与她便达成了这样的交易。安禾抬起手拢了拢有些凌乱的长发,手上的戒指明晃晃的刺着自己的眼。"你想离开,我可以帮你。"她巧笑盼兮的说着。
那一瞬,乔初深刻的怀疑安禾无法行走的消息的真实性,那样娇羞腻人的笑容里,她看不见一丝哀伤的情绪。爱情是否真的有那样的魔力,能让人忘了身体的伤痛而将自己托付一生?
那天,乔初握着门把的手都在颤着,她背对着安禾,穿着一双细跟高跟鞋站得脚直发麻。半晌,她才回了个"好",然后开门离去。
离了暖气的医院走廊万分冷清,据说是赫歧珩包下了一整层楼,夜夜守在这里。乔初扶着电梯,撕心裂肺的疼痛揪得她窒息,千错万错,就让一切到这里了结吧。
后来,她不知顶替了哪个空姐的位子,上了这班赫氏的专机。飞机上的那些医学界泰斗又是无功而返,而自己也算捡了个便宜。
这班飞机直飞水城威尼斯,如果可以,自己将在那里过了余生,任由伤痛掩藏在岁月里。飞机在跑道上不停的加速,冲上云霄的那一刻,I市的高楼逐渐变得渺小起来。
我曾经爱过痛过的城市啊,再会。
乔初重新清醒过来之时,机窗外的天已经黑尽了,除了映在上面的那张憔悴面容,什么也看不见。拉开门出去,想寻些吃的,却意外的看见门口守着两个保安模样的人。
淡然的嗤笑一声,提步朝着机尾走去。都到了这般田地了,安禾这么做还真是心里缜密。是怕自己一个反悔不肯上飞机?可现下这样,自己怕是想不走也不可能吧?
下飞机时,威尼斯才刚刚夕阳西下,这里正值隆冬,却少了故乡那份即将过年的热闹和喜庆。原以为到这里后便跟那些个保安各走一边,却没想被一个黑衣大汉追了上来。
"安小姐给您备了房子和车子,您拎包入住就行。"他的目光在乔初身上打转,伸手示意她跟自己往那三部黑车子处去。
乔初抿了抿唇,淡淡的说了句"我先去个洗手间",才拐进了机场人头攒动的卫生间。她撑在冰凉的洗手台上,伪装的平静之下心惊肉跳。
安禾从来没有想过要留着自己,她这是想致自己于死地!跟着那些人上车?嫌活腻了不成?指不定明天就被他们抛尸到了荒郊野外。
她冲了把冷水,将勾画好的空姐妆卸掉,又匆匆的换了件外套,守在女厕门口准备逃离。这时候正值人流高峰期,厕所里来来往往有不少人。
只见那人守在不远处,抱着手臂盯着进进出出的人,皱着眉头似乎很是不耐烦。
乔初有些庆幸,自己的箱子是最普通的黑色行李箱,并不会太过抢眼。
她鼓起勇气,心都跳到了胸口,扯了扯帽檐,压下来盖住额头,顺着人群企图蒙混过关。
她一身黑衣平底鞋,挡住了大半的面容并不出挑,淹没在人潮里。
眼看就要出机场的大门了,身后洗手间的方向却传来了一阵骚动。
她不敢回头去看,努力克制住想要逃跑的冲动,将步子压得尽量平静。
可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少人不明所以的驻足观看。
乔初顾不得那许多,扯了一个男人的衣袖,干涩的声音带着颤,"帮帮我,后面有人在追我。"
她用的英语,那声音如山间的甘泉,像极细微的潺潺流水。多年后的张年凉再次忆起那一天,都觉得时光在那一刻是静止的,连尘埃都忘了落地。
男人有一瞬间的犹豫,却在几人即将靠近之时将转身用风衣将她挡住,两手虚搂着她,看起来像一对依依分别的热恋男女。
那几人低声咒骂着朝机场外追去,直到人走远了,乔初才慌乱的与男人拉开距离。宽大的度假帽下一双水波一般的眸子撞进张年凉的眼里,有一秒钟的失神。
"谢谢。"她弯腰,用英语道谢,然后慌乱的离开了机场。
男人的视线只在手上停留了半秒便挪开,他抬手扶了扶无框眼睛,一切又恢复了如常。
乔初打车也小心翼翼,她生怕那群人发现了她。不敢去那些大酒店住,于是寻了个中规中矩的小旅店住下,望着窗外异域风情的夜色,反而生出了一股亡命天涯的感觉。
此时的国内,I市已经连续全城戒严了两天。各个大大小小的路口都增设了排查的关卡,交警将一辆辆车拦下检查,却始终一无所获。
一时间,I市人民有些人心惶惶,有人说是逃犯潜入了市里,有人说是有大领导要莅临检查,没有人知道究竟是什么,就连媒体也一丝风声都捕捉不到。
"是不是你干的?"赫穆厉声呵斥着,又是一棍子闷声敲在了赫歧珩的身上。
刚刚警局局长再次来电,旁敲侧击的请示赫家是否有撤警的打算。
赫穆寒暄了几句将此事揭过,又客客气气的攀谈了一会儿,放下电话那一刻终于爆发了出来。他觉得赫歧珩一定是疯了,才会逼到了警察局。
赫歧珩默不作声的站着,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收紧,已经两天了,却没有任何的消息,哪怕连个相像的人影都没有。
"逆子!"赫穆怒不可揭,看着儿子倔强的神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坐回了太师椅上,"一个人丢了心,你又如何能找得回来?"
他轻叹着气,不再说话。赫歧珩的心跟着一紧,像是生生被剐了一刀似的,直抽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