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上次那个逼仄的小屋子,顾半初习以为常,她分神注意了一下身旁的有琴青泱,少年的脸色比她还要坦然。
  顾半初低声道:“你这样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很少到这种地方来吧?”
  “想知道?”有琴青泱漂亮的眸子黑白分明,“我小时候住的地方远不如这里。”
  今天艾千福的二儿媳不知道去了哪,只有他一人在家。
  艾千福重重的叹了口气:“小少侠,你进了这趟浑水,再想抽身就难了。”
  “我不怕,您说吧。”
  艾千福苍老的双眼望着窗外,陷入了回忆。
  “艾家村本来不是这样的,一切都在他们来了之后就改变了……”
  十几年前,艾家村虽然贫穷但民风淳朴而和顺,借着山清水秀种了不少药材,做着小打小闹的药材生意,贩给城里来的药贩子。
  虽然赚不了几个钱,但每家的日子都还算过得去,平时哪家出了事情,东邻西舍的便一起帮衬着。作为村长的艾千福十分受人尊敬。
  几十年前,艾千福的小女儿出生了,不过这个命运多舛的小女孩诞生的并不顺利。
  艾千福的妻子难产大出血,村子里的产婆说没有办法,这么下去定是一尸两命。这时候再去城里请大夫已经来不及了,等大夫来的时候,产妇尸体都该凉透了。
  艾千福急的团团转,所有的村民都自发的聚集在了艾千福的家门口,为他捏了一把汗。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伙人路过艾家村,到这里投宿,当时为首的人正是万山连。
  淳朴的村民们还是接待了外来的过路人,万山连很快得知了艾家村的事情,并表示队里有人是炼药师,可以帮着看一看。
  艾家村虽然以卖药材为生,但村里上下几代人都没能培养出一个炼药师。
  有了炼药师的帮衬,艾碌活了下来。艾千福的妻子当时也活了下来,但是因为施救过晚,伤了根本,没有几天就撒手人寰了。
  艾千福虽然难过,但还是对万山连千恩万谢,妻子虽然没能活下来,但她至少有机会看到了出生的女孩儿并给她取名叫艾碌,所有的事情和心愿都已经转达给艾千福了,她走的时候是没有遗憾的。
  艾千福把万山连当做救命恩人,十分热情的以最高礼遇招待了一行人。这时候万山连不经意的提出,他们是收药的药贩子,因为迷了路才走到了这里,表示愿意以高价收购艾家村的药材,并且送给艾千福一个别致的药炉。
  也就是艾千福拿来当做委托报酬,被顾半初送给了司徒滁的那个药炉。
  在这样宽厚的条件之家,艾千福很容易就答应了万山连的要求。
  一开始只是很正常的交易,万山连也履行承诺给予了他们说好的报酬。不久之后所有的村民都开始给万山连供给药材,艾家村欣欣向荣,日子蒸蒸日上。
  艾千福几乎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万山连才好。
  没过多久,万山连第一次向艾千福提起了效益不好,能否暂时降低收购价。
  艾千福以为这是报答恩人的机会,爽快的同意了,村民也都念旧情答应了。
  再之后万山连说好的暂时就再也没有过去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压低收购价,同时还会增加订单的数量。村民们达不到要求,低的可怜的报酬就会再次砍去一大半。
  如此恶性循环之下,艾家村捉襟见肘,有的村民扛不住,提出了解约。
  这时候万山连哪还能同意,他开始以暴力镇压村民。
  万山连的修为是明摆在那里的,村民哪是他的对手。打不过的村民开始策划着逃离艾家村,之后一头撞进了充斥着浊兽的森林。
  万山连终于露出了最丑恶卑劣的嘴脸,他奴役了整个艾家村的村民,把他们当做牛马一般使唤。村口的那条小路是没有浊兽的,但是那里有结界,进出的人都会被记录下来。出去的人都会被捉回来,并且会倒大霉。
  他们更不能向过路人求救,那样同样是不被允许的。
  村民们在万山连的高压统治下艰辛度日,只能在不能种植的冬季得到一些喘息的机会。
  村民们恐惧着万山连,并且开始怨恨艾千福——因为最开始是艾千福把他招来的。
  艾千福对此十分自责,后来一个过路人不经意间向他们提起,远处有一个叫做龙吟学院的地方,那里有着四国之中最厉害的人。
  艾千福起了心思,如果向他们求救的话,万山连说不定就会得到制裁!他们就可以解放了!
  艾千福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借路人之口问清了路线,悄悄策划了求救计划,最后就只差一个完成计划的人。
  但他决计是不能去的,他目标太过明显,只要他一离开一定会被发现的,其他村民现在已经不再信任他,未必会帮助他。
  “这个人是艾碌。”
  艾千福颔首:“对,就是我的小女儿艾碌。”
  就在艾千福最烦闷的时候,艾碌发现了他的计划,并且主动请缨表示可以完成任务。无计可施的艾千福最后只得同意小女儿去做这件事情。
  艾碌带着足够的干粮和水,以及他绘制出的地图出发了。
  艾碌从森林中离开,那里是艾千福多年来侥幸发现的漏洞,那里地形特殊没有浊兽,艾碌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艾家村。
  艾碌的消失到底还是没能逃过万山连的眼睛,他轻而易举的找到了艾碌,之后给艾千福带回了艾碌随身的背包。
  艾千福心中所有的希望都随着小女儿的死一起熄灭了,他放弃了所有的计划,卑微的求万山连让他去找自己的女儿。
  自负的万山连答应了他的请求,准许他离开。
  艾千福顺着路线找到了艾碌的大致位置,然后身受重伤。在好心人的指点下他来到了佣兵工会发布委托。
  他到佣兵工会的时候得知这里离龙吟学院很近,他几经思忖,到底还是放弃了——他们斗不过万山连的,他现在只想找回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
  等他回到村子里的时候,他发现村民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不再是从前隐晦的怨恨,而是直白的仇恨和厌恶。
  为什么万山连只准许他一个人离开,因为他们是一伙儿的啊!
  他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亏他们曾经那么敬重他!
  艾千福被推下了村长的位置,被赶到了村子里最偏僻的房子里,他众叛亲离,身后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