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手握长刀不做他想的砍下去,就在长刀即将贯穿顾半初后背的瞬间,一柄通体玄黑的镰刀凭空出现,发出一声铁器撞击的轻响。
  家主飞身急退:“顾半初,你到底做了什么?!”
  顾半初缓慢的从地上爬起来,眼也不眨的拔出小腹上的利刃,千机丝自顾自的缠在四月雨之上,四月雨悬浮于空中,仿佛有人握着它一样。
  顾半初背对着四月雨,她并不转身,只是踉踉跄跄地朝白流羽的方向走过去:“流羽,我马上就过来……”
  “快跑,快离她远一点儿,顾半初情况不对!”
  家主等人拔腿就跑,与他们一起动起来的,还有缠着千机丝的四月雨。
  四月雨仿佛索命似的极速朝他们飞过,轻描淡写地从人们的身上划过,所过之处必定一分为二。
  人们的惨叫声,竟然盖过了不远处的烟花声。
  家主大骇,那是什么恐怖的场景,人间炼狱形容的也不过如此吧。
  四月雨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就带走了十几人的生命。
  人们疯了似的到处逃窜着,但是四月雨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找到他们,就像是小孩子们玩的蹩脚捉迷藏一样。
  不知怎么家主甚至觉得四月雨看起来竟然有些开心。
  顾半初跌倒了几次终于到了白流羽的身边,她抱起已经没有了呼吸的白流羽,温柔的道:“流羽你别吓我啊,你快醒醒,不是说好了一起看烟花的吗?子时已经到了,你看烟花多好看啊,你睁睁眼,嗯?”
  四月雨逡巡着,没有多久就带走了所有人的性命,家主是最后一个还在挣扎的人。
  但是这些顾半初都看不见,她眼中只有天空中炸裂的一朵又一朵绚烂多彩的烟花。
  白流羽死了。
  他没能看见子时的烟花,他没能等到一个月后的十六岁生日,没能像他希望的那样保护他珍视的人……
  他还没能长大,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场烟花不知道燃放了多久,与烟花一起偃旗息鼓的是家主的哀嚎,自此天地之间,静谧一片,全无声息。
  四月雨坠落到地上,随着顾半初耳边的流苏耳坠一同消失不见。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顾半初等来了白风别,白流盏与一干拂雪山庄的弟子。
  顾半初坐在无数残肢断臂之中,她周身几丈的土地尽数变成了鲜血干涸之后的浓郁到发黑的暗红色,她突兀的坐在那里,怀里抱着个悄无声息的少年。
  顾半初的发丝因为鲜血粘粘在脸上,只露出了半只木然空洞的眼睛。
  绒绒超越所有人,爬到顾半初的身上,伸出小爪子贴在少女的手腕之上,感受那里细微的跳动。
  还好,人还活着,只要活着就好。
  绒绒上蹿下跳,小爪子不停地挥舞着,顾半初却没有看他一眼。
  绒绒停下了动作,小豆眼里满满的都是担忧。
  白流盏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声音颤抖:“半初,小羽?”
  顾半初勉强有了反应,她抬起眼愣愣的看着白流盏,沙哑又干瘪的声音像是荒芜枯砂:“啊,流盏你们来……”
  顾半初话未说完,便头一垂,昏死过去。
  白风别脸色难看的跟过来,一旁的弟子汇报道:“庄主,已经没有任何的活口了,从穿着打扮和身上东西来判断这些都是上官家主家的人,具体人数……具体人数现在还不清楚,得一段时间才能区分出来。”
  白风别一抬手,身侧的拳头紧到颤抖:“知道了。”
  白流盏握着白流羽冰凉的手掌,泣不成声:“小羽,小羽,我回来了,姐姐回来了,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白风别走到自家女儿身边,大手一揽,把她带到怀里。
  白流盏抱着父亲哭的声嘶力竭:“父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小垣走了,母亲走了,现在连小羽都走了……是因为我做的还不够好吗?我要怎么做才能保护好他们?父亲,为什么大家都走了?”
  白风别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真正失败的人是他才对,是因为他的无能才让敌人一次又一次的带走他家人的性命。
  ——
  顾半初醒过来时已经回到了拂雪山庄,有琴青泱坐在她的床边。
  顾半初怔怔的订了一会儿天花板,之后无声的嗫嚅着什么。有琴青泱分辨出顾半初反复念叨的是“流羽”二字。
  “白流羽的葬礼已经举办完了,他现在已经下葬了。”有琴青泱垂着眼帘,“一道刀伤,一处刺伤,擦伤内伤,旧伤开裂,灵力极度透支,灵脉有损……”
  有琴青泱说着说着就要说不下去:“你差一点就死了你知道吗?”
  顾半初想说“我没事”,可是她无论如何都没能发出音节,嗓子就像破了洞的风箱,只发出“嗬嗬”的空响。
  “你声带也受了损,过段时间才能说话,不要勉强自己。”
  顾半初闭了嘴,继续望着天花板发呆。
  顾半初清醒了一会儿便来了人,白流盏拿了些补品十分娴熟的放在了桌上。
  有琴青泱冲她点了点头算作招呼:“阿初醒了。”
  白流盏手上的动作僵了一下,到了顾半初床边:“半初你醒过来我就放心了。”
  顾半初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白流盏消瘦了许多,原本脸颊上还有些肉,现在连棱角都变得尖利了,她脸色很差,不多日的时间连原本的衣服都显得宽松了。
  看着白流盏的脸,顾半初不由自主的想起与她肖像的白流羽,少年临死前的画面像是卡带了一样在她眼前不断重播,顾半初无声道:对不起。
  白流盏摇了摇头:“这些天我也冷静下来了,肯定是小羽带你出去的,你不必道歉。庄内的炼药师说你可能醒不过来了,如今你能顺利度过危险期就已经是万幸了。”
  白流盏越是这样说,顾半初就越是觉得内疚。如果她早一点发现有人跟踪,如果她在有所察觉的时候就放出绒绒,躲到安全的地方,再不济藏在祭典鱼龙混杂的人群中……
  如果她一开始就没有答应白流羽,安安静静的在山庄里养伤,自然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事情。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不管她再怎么考虑的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