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半初心头的疑问越来越多,但现在不管是时机还是地点都不适合探讨这些事情。
  顾半初开始顺着渊指着的方向前进,渊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她周身尽是凌空悬浮的碎裂的镜子,偶尔倒映出她的半个身影,静谧的可怕,只能听见她有节奏的脚步声。
  顾半初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总之她得先找到上官镜。
  顾半初喊道:“上官镜,你在哪?”
  在某一片镜子上,顾半初余光冷不丁的发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
  顾半初连忙走过去,那是个孩子,蹲坐在地上,蜷成小小的一团,背对着她,那孩子的肩头一抖一抖的,像是在哭泣一样。
  顾半初拍了拍孩子的肩膀:“你有看到一个……”
  孩子转过头,顾半初便愣在了原地:“你怎么……”
  她看见那孩子只睁着一只眼,圆溜溜的眼眶中盛着一只碧绿色的眸子;另一只眼睛紧紧的闭着,鲜血顺着脸颊从眼眶中滑落下来,留下一道浅浅的沟壑,就像是血泪一样。
  再往下看孩子穿着的衣服又破又旧,衣服上的补丁针脚极差,想来是他自己补上的。孩子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枚尖利的,沾血的石块。
  孩子的眼中并没有泪水,他颤抖只是因为疼痛而已。
  孩子的声音绵软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姐姐,你在找我吗?你认识我吗?”
  “你在做什么?”
  孩子敏感的看了她一眼,之后怯生生的说道:“我和别人的眼睛都不一样,不喜欢我的眼睛,他们都叫我是杂种,是渣滓,说我是异类,所以如果我没有这双眼睛的话他们就不会打骂我了吧?”
  “你不疼吗?”
  “我疼,可是我想和别人一样。”
  顾半初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个缩小版的上官镜就是他小时候吗?她认识的上官镜不管吃穿用度一概用的都是最好的,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一排侍女跟着侍候,烫贴的衣襟上永远都不会出现一个褶子,他既矜高又市侩,不论什么样的人都能与他详谈甚欢。
  她眼前的孩子实在是与她认识的上官镜相去甚远。
  顾半初蹲下身子,摸出一块雪白的手帕擦拭掉小上官镜脸上的血痕,之后把他搂在怀里:“你不需要和别人一样,你的眼睛很漂亮。”
  小上官镜的身子僵了一下:“姐姐你是第一个说我的眼睛好看的人。父亲说我只要比所有人都厉害,都要强大,当我凌驾于他们之上的时候就不会有人敢嘲笑我了。所以我很努力的在变强了,姐姐你不用担心我。”
  小上官镜推开顾半初:“姐姐你看我!”
  顾半初依言,便看见小上官镜手里凝了一团灵力,覆盖在了受伤的眼睛上,那只眼睛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很快那只碧蓝色的眸子也出现在了顾半初的视线之中。
  这种治愈的能力是绿色系魂色才能够拥有的天赋。但是混色的人是被神明放弃的,他们不拥有任何一种天赋。
  “你是绿色系魂色?你不是混色?”
  小上官镜摇了摇头:“父亲说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我天生就有两种魂色。所以父亲才把我带回去的。”
  “带回去?”
  “是啊。是父亲把我捡回去的,我母亲是个唱戏的伶人,她没能熬过那个冬天,母亲没有说我真正的父亲是谁。”
  所以上官镜才喜欢在闲下来的时候唱戏,原来是为了怀念他的母亲。
  小上官镜顿了顿又道:“所以我得快点长大报答父亲!虽然父亲更喜欢那个孩子……”
  “哪个孩子?”
  “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他比我小几岁,父亲说他也是特别的孩子,我有悄悄去看过他的!他长得很好看,如果我能和他成为朋友就好了。可惜父亲不让我出现在别人面前。”
  “为什么不准你出现?他也是你父亲收养的孩子?”
  “不是的,父亲只有我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是父亲的徒弟。”
  顾半初抿唇,上官镜是孤儿,他被那个人捡回去,上官镜想要回应这份恩情,但是那个人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利用他罢了。
  顾半初问道:“你喜欢你父亲吗?”
  小上官镜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我喜欢父亲的,可是父亲不喜欢我。父亲让我做的讨厌的事情我都做了,只要我听话的话父亲就一定会喜欢我的吧?”
  小上官镜的语气有点焦急:“我得让父亲喜欢我!如果父亲不喜欢我的话,我一定会被丢掉的,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只有父亲愿意保护我,我不想再被丢掉了。”
  顾半初心疼极了,他这样小心翼翼的讨好别人,削尖了脑袋把自己打磨成更加好用的工具,直到他变成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人,成了现在她认识的顾半初。
  “姐姐,我得回去了。”小上官镜拿过了顾半初手里的手帕,“对不起弄脏了你的手绢,我会洗干净还给你的。”
  说罢还不待顾半初有所反应,小上官镜便已经跑远了,没过多久就消失在了顾半初的视线之中。
  顾半初无奈,只能继续往前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顾半初又撞见了一个上官镜。
  这次看上去是少年时期的上官镜,他扎着个干净利落的高马尾,身上的衣裳已经精致又昂贵,他的身旁满是大大小小的酒坛子,少年亦是带了满身的酒气,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
  上官镜打了个酒嗝,然后脸色一变呕了起来。
  顾半初快步走过去,上官镜听见脚步声便擦干净了嘴角,转过身时面上已经带了温和的笑意:“这位小姐特来此处寻在下,是有什么打紧的事情吗?”
  “喝这么多酒,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上官镜一笑:“这不是前两日去谈了桩生意,在下因为不会喝酒便没有谈成,这才想着学一学。小姐若是不喜欢这味道,在下这就让人收起来。”
  顾半初端端的看着他,这个人还没来得及生出棱角就已经被他自己打磨的干干净净,就仿佛所有的圆滑世故都是他天生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