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日有意无意地处理各种事务,逼着自己不再去想宋清晚,但等他回过神来,今日自己已经站在了荷韵阁院外。
  晚香掩饰住自己的紧张,不敢与陆承颐对视,只能再次拿出刚才应付胡军医的说辞,“昨日沈老爷子已经替夫人诊断过,夫人正在静养,不宜见风。”
  “不宜见风?”陆承颐凤眸微眯,发现晚香不自觉地紧张时,违和感浮上心头。
  “是,夫人让我留了一句话。”
  她瞥了眼陆承颐慢慢阴沉的脸色,咬牙按照宋清晚的吩咐把那句话说了出来,“说,总长不必在她身上浪费时间,望总长不要打扰她。”
  即使晚香语气自然,但她心虚紧张的神色哪里瞒得过陆承颐?
  他嗓音低沉,暴怒沉在眼底,“你知道我的手段,说实话。”
  军靴踏在青石砖上的声音就像是死刑前的计数,晚香被他的戾气吓得直接跪倒在地上,冷汗都将里衣湿透。
  想起宋清晚为了戒掉麻黄而制造的伤口,晚香紧闭着眼,干脆不再对陆承颐说谎。
  “夫人她为了戒掉麻黄,又不想你知道后再给她注射麻黄,所以拒绝胡军医的诊断也拒绝你的到访。”
  话音刚落,陆承颐眉头微拢,直接打开了荷韵阁主院的大门。
  门后,宋清晚惊讶地看着他,还未来得及放下的衣袖根本遮掩不住手臂上凌乱狰狞的刀痕。
  “怎么回事?”
  他一把抓住宋清晚的手心不让她乱动,浓郁的血腥味和渗着血的痂疤无一不在告诉他,这是宋清晚新得的伤。
  “我没事。”
  即使过了一晚,宋清晚仍被全身的蚀骨之疼弄得力气全无,更别说挣脱开他的桎梏。
  陆承颐眉头拧得死紧,阴沉如墨的怒意蕴在眼底,却压着不舍得发泄在宋清晚身上,“你这叫没事?我立马让胡志过来。”
  他抓着的手心传来根本无法掩饰的颤抖,再看手臂上的刀伤,她的病显然从昨日开始就已经发作了。
  “我不想用麻黄!”宋清晚反握住陆承颐的手拦住他,神色有些激动,“我不用那个东西!”
  “等你病情好了你怎么戒麻黄都可以!我不允许你现在用伤上加伤的方式戒它!”
  陆承颐抱起她走到内室等胡军医过来替她诊治,感受到那轻飘飘的体重时喉间微涩。
  思及昨日穆勒走后宋清晚匆匆离去的背影,就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冲上去阻止她离开。
  “你做什么?我不想再用麻黄了!陆承颐你快放我下来!”
  宋清晚被他突然间抱起来的举动吓得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想要挣扎却又只能无力地靠在他的肩头。
  陆承颐低头安抚地吻了吻宋清晚的发丝,声线沙哑,“你的命,你的身体,你所有的爱意都是属于我的。我绝不会让人伤害你,哪怕是你自己也不可以!”
  什么一月之约,他想要的不过是宋清晚安康喜悦地呆在他身边。
  无力的被他抱在怀里,是人在生病的时候,就会变得格外的脆弱。
  听到他霸道的话语却意外的没有抵触,冰冷的身体久违地涌起一阵暖意。
  “你……”
  “相信我。”陆承颐以吻封缄,见她脸色染上些许红晕才放开她微润的唇,“等你病好,我会陪着你一起戒掉麻黄。”
  赶来的胡军医看到宋清晚手臂上新增的伤口时,恨不得把刚才被忽悠得没有进去荷韵阁的自己打一顿。
  “本就不易调养,如今气血亏损加重,要是再晚几日,就连沈老爷子也无力回天!”
  陆承颐听到他这么一说,抓着宋清晚的手猛地收紧,“如果不服用麻黄,治愈的几率有多大?”
  “麻黄不过是麻醉痛感,伤口太深再加上过度体虚,没有麻黄,活生生痛死也不为过。”
  胡军医说出实话,身为医者,他又怎么会让自己的病人为药成瘾。
  但宋清晚这个身体状况,不服用麻黄就会像现在这样寻求疼痛的安慰,遍体鳞伤。
  宋清晚脸色一白,杏眸暗淡无光,全身的疼痛已经让她说不出话来。
  胡军医拿着麻黄给了她,再替她包扎了新的伤口,叹了口气就离开了。
  “再忍忍。”陆承颐不忍心看她身心俱痛的模样,他吻了吻宋清晚的指尖,“只要等你病好就行,病好以后戒掉麻黄比现在还要简单。”
  “你陪我去个地方。”宋清晚猛地抓住陆承颐的手,手腕骨瘦如柴,让在场的人都看着心惊,“现在就陪我去。”
  “好,我这就让赵副官备车。”
  陆承颐哪里拒绝得了她的要求,替她轻轻地披上一层披肩,才抱着她往锦园的大门走去。
  暗藏心事的两人没有注意到荷韵阁外的侧墙下,一道人影闪过,轻盈的脚步声慢慢远去,离开的方向竟是沈知烟的院落。
  南平街道热闹无比,宋清晚看着暖阳下劳作往来的人,心中划过一丝羡艳。
  “要去哪里?”陆承颐见她一直将视线放在车窗外,身上萦绕着淡漠忧伤的气息,仿佛下一秒就要离他而去。
  这个念头一出,陆承颐立马就抓起宋清晚的手没有放开,生怕她真的消失了一样。
  “去大烟馆。”宋清晚嘴里吐露出她根本不会触及的地名,连开车的司机都吓得差点让车熄了火。
  谁不知道陆承颐对大麻鸦片深恶痛嫉?
  “夫人的话你听就是了。”
  陆承颐仍然脸色如常地下了令,只是抓着宋清晚的手又紧了几分,有些不明白宋清晚的用意。
  奢华的汽车停在烟馆门前惹来不少人驻足,宋清晚却毫不在意地下了车,盯着烟馆的门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烟馆,不过就是吸食鸦片的地方,被大麻操控的人为所谓的‘烟膏’一掷千金,身体却一天天垮下。”
  宋清晚冷淡地说着,视线触及到一些身影佝偻却衣着华贵的人,语气轻嘲。
  她转过身,对上陆承颐深邃的眼,将这几日的想法说了出来。
  “麻黄不是大麻却像是大麻。抽大烟、赌博……无论对什么东西成瘾,到最后都会像这些吸食鸦片的人一样,钱财散尽自寻死路。”
  “陆承颐,我今天让你陪我到这里,就是要告诉你,我宋清晚宁愿遍体鳞伤的死,也不愿瘦骨嶙峋的活。”
  说着,她的眼里水光流转,纵使憔悴病态,也不能遮掩那其中的澄澈空灵。
  陆承颐将她轻轻地搂在怀里,两人依偎的身影与烟馆周围格格不入,却无人敢上来阻拦。
  “你放心,这些鸦片馆不会再开多久了。”
  锋利的意味在眸中闪过,陆承颐伸手掏出了枪,抱着宋清晚走到烟馆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