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穆勒似乎已经有了计策,他手底下的人便问道,“那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穆勒眼底寒光瘆人。
  “去吩咐鸦片馆的人,好好招待这位宋先生就是。”
  “明白。”
  已经两天了。
  现在的宋清晚,就跟她外婆死去的时候一模一样。
  一日三餐不食,也不合眼,就这样呆呆的坐在坟墓面前,什么话也不说,连一个动作变化都没有。
  陆承颐站在她的身后,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出来的悲凉气息。
  赵副官心里叹了叹气,这夫人的命运也太坎坷了一些。
  但是又有谁能想到,会有人对一个逝去的人下手?
  “总长,让夫人继续这样下去,只怕是她的身体是受不住的……”
  陆承颐的眼光没有离开宋清晚。
  “你去照着药方抓些药来,熬好端过来给我。”
  “是。”
  风起,四面八方的草叶微动。
  天气有些转凉,陆承颐让人拿了一件外披过来,他轻步走到宋清晚的身后,将衣服披在她的身上。
  宋清晚还是什么话也不说。
  她目光依旧停留在墓碑上。
  “如果外婆看到你这样,她也不会好受,也不会安心的离开这里。”
  “清晚,不要困住自己,也不要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宋清晚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心里像是被人用刀一点一点的在剜着,她冷笑,“外婆生前我就没有护好她,如今她的坟墓被人毁了,骨灰也找不到了,这不是我的责任?”
  “外婆不会原谅我的。”
  这是宋清晚这两天以来第一次开口,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陆承颐站在她的身后,想要伸手去摸摸她的头,可却始终没有做出这个动作来。
  直到宋清晚身子已经有些麻了,整个人往后跌了一下,他才蹲下身体扶住她。
  他俊眉立皱,“你现在身体已经撑不住了,难道你想把命也给搭进去吗?这样,你外婆就高兴了?”
  宋清晚眼前有些发花,唇色发白,她只能借助陆承颐的力量站稳身体。
  赵副官来得快,已经将药也一同端了过来。
  陆承颐接过碗,用膝盖撑住宋清晚的身体,然后将药吹冷,慢慢的喂进了她的嘴里。
  “等喝完药,吃了些东西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口中已经不知何滋味,她也没有问他要带她去哪里,就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
  喂完了药,他将她打横抱起,往车子的方向走。
  宋清晚也没有挣扎,但是目光还是瞧着她的外婆,她眼睛有些酸涩,终于还是没有忍住,眼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清晚,不要哭,你乖,不要哭,外婆很快就回来了。”
  儿时,外婆总是这样哄她。
  外婆是不喜欢她哭的,宋清晚忙挤出一个笑容,只是那笑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外婆,我没有哭。”她喃喃,抬手将眼角的泪揩净,然后立马偏头埋在陆承颐的怀里。
  陆承颐步子微顿,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人,他眸光一动,心里暗暗起誓,要将偷走宋清晚外婆骨灰的人碎尸万段。
  车子一路开过蜿蜒小路,穿过一片树林才抵达目的地。
  “我们到了。”
  陆承颐下车走到宋清晚那一侧。
  她还是呆呆的坐在车上。
  他将车门打开,把人抱了出来。
  她在费城多年,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可眼前的建筑却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宋清晚眸光微动。
  “这是哪里?”
  “学校。”
  她抓着陆承颐的手臂,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能行。”
  陆承颐将她放下。
  她轻缓的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看清了学校的名字。
  宋清晚神色吃惊讶异,“怎么会……”
  “我答应过你,会以外婆名字建立一所学校,便不会匡你。”
  宋清晚心神一动,在姑苏时,她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可没想到他真的做了。
  如果不是发生了外婆的事情,那么他大概也不会告诉她的吧?
  心绪万千,许多话哽在喉咙说不出来。
  步至她面前,她苍白的面颊上还有泪痕,眼睛有些微肿了,他眉眼中蕴着心疼,伸出手指摸她的脸,替她抹净眼泪。
  “今天这些孩子应该也在上课,我带你进去瞧一瞧。”
  说罢,他的手便包裹住了她微凉的手掌。
  因迁就她,所以陆承颐的步子也走的很慢。
  她跟着他进了学校,穿过几间教室走到了学校的空地上。
  不知怎么,刚才还有些阴冷的天气突然冒出了太阳来,原本有些暗的学校,也顿时明亮了。
  陆承颐带着她坐到了秋千上。
  “身体还撑得住吗?”
  听他这样发问,宋清晚不觉有些失笑,这是把她当成病患了。
  “几步路而已,还不至于这么小心翼翼。”
  两人说话的声音也很轻柔。
  “陆先生,您怎么过来了。”
  一道女声冷不丁的响起。
  宋清晚抬眸去看,是一个中年女人,她身上穿了灰色的旗袍,头发也盘了起来,整个人有一种很精炼的感觉。
  但是那笑容却让人觉得和蔼可亲。
  “赵校长,我带我夫人过来看一看。”陆承颐微微笑道。
  那女人的视线便朝她看了过来,她唇边的笑容加深了一些,眼里全是那种长辈看后辈的慈祥。
  宋清晚觉得她有些像外婆,微微一愣,握住了自己的衣边。
  “陆总长和夫人真是恩爱,我要替这学校里的孩子们谢谢二位,若不是陆总长鼎力相助,也没有今天的学堂,和这些孩子的欢声笑语。”
  话音刚落,学校的下课铃便悠悠响起。
  一群孩子欢闹的从教室里跑出来。
  赵校长便又转头扬了声,“孩子们,快过来。”
  很快,宋清晚和陆承颐便被一群孩子给团团围住,这些孩子里明亮的眼光让宋清晚觉得心头一暖。
  赵校长道,“要不是你们,只怕是这些孩子也没学可上了。”
  宋清晚自小在费城长大,所以对费城的习俗也十分的清楚。
  虽说现在是新社会,女子也能上学了,但是在费城这样的小地方,女子想要上学,比登天还难,若不是外婆力排众议送她上学。
  她现在只怕是一字不识。
  所以陆承颐做的这件事情,对于费城来说,无疑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夫人,你外婆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些,还望节哀。”
  宋清晚硬生生的挤出一个笑容,“是。”
  赵校长看向陆承颐,“陆总长,可否借一步说话,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嗯。”
  陆承颐和赵校长到了一旁。
  他目光不离宋清晚,看着孩子将她包围起来,她低头与孩子们欢声笑语的样子让他心头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