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园里陆承颐脸色阴沉,正想发作,赵副官却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雨水斑驳了信纸,但是那邮戳上的地点,是穆勒的宅邸所在。
  “我知晓穆勒与商会的人有接触,但是没有想到,竟是整个商会的人都已经要看穆勒的眼色做事了。”
  陆承颐嗤笑一声,将信拆开,信中的落款果然是商会之人。
  ‘陆总长若是不肯允开烟馆,税收之事我们也无能为力。但假若阁下回心转意,我们定会扫榻相迎。’
  赵副官也瞥见了信件的内容,神色也是一变,惊呼道,“总长,他们的意思不就是让您亲自道歉,然后允许烟馆在南平再次开放?这不是让你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你不能去!”
  宋清晚听到信件的内容后脸色一白,因为是她提议要举办宴会的,但如今商会的人竟然是借此要下陆承颐的面子。
  早知如此,她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地自己去送请帖,“我和赵副官亲自去找穆勒,你不能出面去找他们,不然岂不是在告诉整个南平你向商会和穆勒低头了?”
  “我不许。”
  陆承颐眉头微拢,直接拒绝,他怎么可能会让宋清晚去面对穆勒那个老狐狸。
  宋清晚有些着急,只因洪灾真的是刻不容缓,几乎每分每秒就有人因此而死,“商会的反抗无非是穆勒在背后煽风点火,只要解决了穆勒,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这件事我不许你插手。”陆承颐沉下声音,眼底尽是阴沉,“现在的南平已经不再太平了。”
  两人僵持,一时间谁也无法说服谁,赵副官在一旁也不知如何是好。
  “报,总长,夫人,外面有人带着请帖进来了。”
  门房大声地通报着,甚至没有打伞就匆匆忙忙地跑进了前厅,语气透着惊讶。
  宋清晚眼中突生几抹喜色,以为商会有人真的愿意赈灾缴税,“快让那人进来吧。”
  陆承颐眯了眯眼,没有应声,却是默认了宋清晚的做法。
  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时间点到访锦园,恐怕来者不善。
  “陆,还有夫人,真的好久不见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浑厚的男音带着熟悉别扭的卷舌腔调,让在场所有人都蹙起了眉头。
  “穆勒,好久不见。”陆承颐甚至都不想称他一声先生,俊逸的脸神色冷漠,丹凤眼里蕴着暴风般的怒意,“或许你应该跟我解释一下,商会的事。”
  这里是南平,只要他陆承颐在这一天,他就相当于是这里的王,还轮不到穆勒这样对他百般威胁挑衅!
  见陆承颐气势十足,穆勒心里也没了底,但是让他就这么放弃南平的市场显然是不可能的。
  “商会?哦,陆,你是指我那些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吗?”
  穆勒故作夸张亲昵,对陆承颐和宋清晚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很不赶巧,好像比起你的宴会,他们更乐意来我府上做客。”
  陆承颐冷笑一声,性感的唇角勾起,“哦?穆勒,你在利用他们当我的绊脚石之前,有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我赋予他们的,包括他们的财富,以及性命。”
  这是陆承颐第一次在穆勒面前展现出他的霸道强势,不再是军火交易时的商业客套,而是对手那般针锋相对。
  穆勒也收敛起自己的笑容,板着脸时的神色格外阴鸷,“这么说?你是真的不想南平这边再开鸦片馆了?”
  不等陆承颐回话,他就自顾自地入了席位,拿起一杯红酒在手里摇晃着,酒红色在灯光下格外艳丽血腥。
  穆勒抿了口酒,才悠悠然地继续说道,“陆,你要知道你的武器大部分可都是我提供的,只要我没有松口,商会那群废物可不敢拿出一个子儿!”
  他一说完,陆承颐的眼神愈发冷峻锋利,“穆勒,你也说了是大部分而已,只要我愿意,能搭上的军火生意不止你一家。”
  “可是南平洪灾,你快连饭都吃不起了,哪里来的钱跟我拼军火?”
  穆勒嗤笑一声,点出了陆承颐最窘迫的所在,猛地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才从怀里拿出一张支票和一份文件。
  一旁的赵副官接过,但看清其中的内容时,只觉得那轻飘飘的纸张仿佛有千斤重。
  “总长,这是……”
  他将文件递给陆承颐,身边坐着的宋清晚也同样看见了文件上的内容,脸色气得发白。
  “穆勒!做人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这是一份借贷文书,上面的支票则是租界中一家可以兑换华国钱币德国银行的空白支票。
  穆勒听到她饱含怒意的话语,没有动怒,而是重新扬起了微笑对没有出声的陆承颐说,“陆,你要相信,我从来不是你的敌人,我都是利益的伙伴。”
  说着,他给自己续了一杯酒,“赈灾需要钱,粮食需要钱,军火也需要钱,而钱这种东西我从来不缺。我可以借钱给南平政府,而只要陆你签字画押,你现在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
  陆承颐此时眼神已经冰冷得犹如千年寒霜,正想说什么,旁边的宋清晚却也是按捺不住了。
  她气得浑身颤抖,指着穆勒大喊,“什么借钱?也亏得你如今假惺惺地说出这番话!你们这些商人果然一个个都是伪君子!”
  假若签了这份借贷文件,那么欠了钱的陆承颐自然而然就成了穆勒手中的傀儡,别说是南平的市场交易权利,就连南平的支配权都要受损!
  赵副官也神色愤懑,看着穆勒那笑眯眯的模样就想打他一拳,却碍于陆承颐没有命令没有动手。
  穆勒对他们那愤怒的目光没有任何在意,无谓地对上陆承颐那刀割般的视线,笑道,“陆,你最好考虑一下,这可是一桩双赢的交易呢。”
  说着,他喝完最后一口红酒,一个人优哉游哉地走出了锦园。
  汽车的引擎声代表着穆勒远去的事实,宋清晚担心地看着陆承颐,她方才的那番话和今天的一举一动,无疑是让他处于了更加困难的境地。
  “对不起,我明知穆勒不能得罪,可是他这么做,就是将你往火坑里推。”
  她眼眶有些通红,洪灾的损失,商会的威胁就像是几座大山一次性压在了陆承颐的身上。
  “无事,你做的很好。”
  陆承颐没有去看那份文件,疲惫地捏了捏额角。
  若不是方才宋清晚拒绝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穆勒使的这一招。
  “我也会想办法的,世上的路那么多,哪一条我们不能走?”
  宋清晚看着眼底的青黑,心中蔓延着酸涩,上前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今晚我们先休息,好吗?”
  “好。”
  陆承颐心底涌起一抹暖意,将她抱起往荷韵阁走去,没有继续在意穆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