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间疼得一张秀气美丽的小脸上五官扭曲变形,皱巴巴得如被胶水严严实实地黏住了分离不开。
  偏偏她现在身处在一众人的中间,不能发出太大的动静来,也不好就这样坐以待毙。毕竟她相信,自己如果真的这样一直任由他继续使力下去,这个男人是真的有可能就这样将自己的指骨给捏断的。
  她皱着眉头低声地唤,“霍靖深,你在干什么!放开我!不然我要喊了!”
  虽然这并不是一个理想的法子,但是如果在这里闹起来,所丢人更多的定然是霍靖深,而不是名不见经传的自己。有关于这一点的权衡利弊,闵天晴还是尤为有信心的。
  然而,她的威胁对于那个男人来说显然没有起到一丝一毫的效果。
  闵天晴只见得他的唇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勾勒出了一分笑来,却是出奇的冷冽,让人心中总生出些畏惧之意来。
  然而,他此时虽然是笑着的,眼角眉梢却沉了下来,漆黑的眼中好像聚起了难测的风云。
  这样的表情是她最为熟悉的,正是霍靖深发怒了的标志。
  闵天晴明晓自己说错话在先,但是身体上所感知到的鲜明疼痛却使得她尤为委屈了起来,忍不住已经红了眼眶,“你放开!”
  依旧是无动于衷。
  她咬了咬牙根,以抵御那因为疼痛而几乎已经僵直麻木了的感觉,末了又鼓着勇气抬眼望向他,“我知道你不乐意听到这种话,但是我方才讲的有什么错吗?”
  触及到他眼底的一瞬变动,她一时之间只觉得快意,便也再顾及不了那样多,只兀自继续说道:
  “自从认识您以来,我受到旁人大大小小多少心理和身体上的羞辱,您知道吗?您是我的金主,给予我恩惠的人,我受您的气是全然没有怨言的。但是其他人又算得了什么?为什么我要受她们的气?”
  谈论起旧时的事情,她的眼眶更为通红了起来,索性一错再错,将这些天以来心中所积攒的所有怨怼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
  “我身上这一条条的伤疤您都是亲眼见到过的,请问有哪一条不是拜您所赐?先是霍老太太的家法,而后是绑匪,再然后便是您的那位青梅竹马阮小姐。她们每一个人好像都有资格伤害我……这又是为什么?”
  问出了这么一声后,闵天晴的语气已然有些哽咽,显然这些天以来所受到的委屈已然强烈地打击到了她,“您以为我是铜墙铁壁的外皮,受到这些伤就不疼吗?那些伤是受在我的身上,可不是您的身上,您再心疼我,也无法替我分担承担这些痛苦,您有去想过吗?”
  霍靖深没有回话,握着她手的力道微微消散了一些,望着陡然爆发了的闵天晴,眸中掠过几分伤痛。
  闵天晴却已经不在意这些了,只暗自抹了一把眼角,好在让眼泪弄花脸上妆容前马上消失,一面轻声而坚定地继续说道,
  “所以,我当然要离开你。就算现在不会,总有一天也肯定会的,这是一个明确的答案。你是帮助了我一时,却无法给我一个看得到的光明未来,我只在你身上看到了危险和血腥,并且不知道下一次等待我的会不会是死亡。毕竟……人的运气都是有限的。”
  她苦笑了一声,不知道是自嘲还是感叹,“我逃得过第一次第二次,那第三次、第四次呢?我仅仅在你身边这样短的时间里头便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让人多么胆寒!你让我怎么能够不去计划未来的日子?”
  一声声的质问,好像敲打在霍靖深的心上。
  他拧起眉心来,看着跟前满面委屈的小女人,心中微微有些疼。
  当察觉到这个事实时,他也有些诧异。
  自己尘封了那样多年的心脏,居然还会因为一个人而起这样清晰鲜明的反应?
  这个小女人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本事,居然能这样的大逆不道,将每一刀都插在他心中最为薄弱的地方,却让人又握住那只拿刀子的手,如何也不舍得放开。
  闵天晴见着霍靖深面上一瞬所透露的伤痛神色,心头也不免沉了一沉,几乎已经有些不忍心了,但是此时此刻的怨怼和委屈已然冲昏了她的头脑,使得她也开始有些口不择言地出口伤人了起来。
  “霍靖深,您是高高在上的霍二爷,所有人都以你为光,这我是承认的。但是您有没有想过,您的光芒能够带一个人明亮,也能将其最为薄弱的地方暴露在大众觊觎的视线中。这样将空门暴露的情况持续得越久,您身边的人便越会腹背受敌。我也是个平凡人,所以我也不例外。”
  深吸了一口气,闵天晴轻声道,“这些天来感谢您的照顾和保护,您如果觉得我方才的话还有一丝准确,就请这样放了我吧。我想……您现在应该也正在打算这么做了。”
  说到后头的时候,她几乎已经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姿态了。
  毕竟自己受人恩惠,居然还那样嚣张地对金主发表言论,想来自己在世人的眼中应该是最为不懂自己身份的情妇了吧?
  这样当面的一通贬损面子行为过后,霍靖深就算对自己做出什么报复行径来她也感觉没有那样意外了。
  自己大抵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会对于自己的金主反扑一口,连她自己在道完以后都忍不住在心中骂自己一句白眼狼。
  每每想到这里,闵天晴都有几分懊恼之意,更为后悔的是,方才所说的话语至少有一半并非出自于真心,不过是赌气之言,借着气氛说出来的而已。
  但,跟前的局面到底是已经有了几分覆水难收的架势。
  看来自己往后真的得像方才自己所描述的那样,另谋生路了。闵天晴颇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只暗中屏息静气地等待着来自于霍靖深的最终判决。
  虽然还未下达指令,但她已经自顾自地在心中给自己判定了一个死刑,而且还是斩立决。
  未曾想,她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却始终没有听到自己心中所勾画的答案。
  这样的沉默冷处理,对于已经做好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闵天晴来说无疑是最为痛苦的折磨,像是执行死刑的铡刀分明都已经落到脖子上方半寸了,却迟迟不肯就这样干脆利落地降下来,平白让人看着那锋利的刀刃直打哆嗦。
  这个男人会不会是故意的?闵天晴心中有些恼恨地这样想到。
  短短的几分钟凝顿,她却感觉好像已经过去了好几个世纪,最后连带着竟然闭着眼睛有些昏昏欲睡了起来。
  然而她的神智刚有一丝倦怠,便立刻能够察觉来自于旁侧的一道视线此时还在出奇从容冷定地打量着自己,像是在以目光一寸寸地勾勒自己的轮廓一般。
  这样威压的气场,不用她睁开眼睛,也能够明晓来自于谁人。
  但他却也真的只是这样看着,始终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反而衬托着她鼻端的呼吸因为紧张而更为粗重起来。纵然旁边报价举牌的人潮热闹非凡,也还是无法完全遮掩她所暴露出的强烈心跳。
  砰砰,砰砰,砰砰——
  最终,到底还是她没有耐心地率先妥协,只小心翼翼地睁开半个眼皮来,想看看跟前的男人究竟是一个什么状况,末了已经见得他正以绝镇定从容的姿态面朝着自己,好似对自己所有的下一步行动都了然于胸。
  这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她在心中默默腹诽着,而后又轻声道,“您如果现在就已经想要赶我走了,不用觉得不好开口,直接跟我说就好。作为一个合格的情妇,这些基本素养还是应该有的。”
  几乎是话音刚落罢,闵天晴就有想扇自己一巴掌的冲动。
  为什么?心中明明不是这样想的,伤人的话却总是在第一时间涌出了口。像是一只刺猬渴望着被人疼惜呵护,却总是在旁人的手伸过来时,率先蜷起身子来,保护住身体最为柔软的位置,转而竖起尖利的刺,哪怕伤了人也无法就此罢休。
  为什么呢?
  闵天晴心中想着,面上的神情也就此一瞬间黯然了下来,当即也不准备再去为自己的失言多加解释,只能盯着跟前眸光浮沉的男人,紧紧地将唇瓣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气氛好像已经逐渐安静了下来,她也再也无暇顾及周遭的热闹和喧嚣。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霍靖深才一点点地松开了那铁一般的手指,继而对着她轻声开了口:“此前的事情,是我的疏忽。对不起,这些日子里让你受委屈了。”
  “啊?”方才还绷着气势的闵天晴听得这么一句话,不免也是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话语。
  霍靖深刚才是在向自己道歉?霍氏集团的总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霍二爷,方才居然跟自己说了那一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