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甲把瓶子放到她跟前:“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他的手都在抖,每一次看到这个瓶子,他都忍不住想要杀了殷蝶。
如果不是她,师尊还能活几十年。
可为了她,宁可去死,也要她活着。
殷蝶垂眸看到瓶子上的花纹,顿时心头一颤,伸手抢过来:“为什么你会有这个东西?”
这是师门里独特的瓶子,只有鬼谷人才会有。
路子甲踉跄了一下,坐在地上:“你以为你将死之躯,凭什么能有三颗救命丹药?”
“老头子怎么了?你告诉我,他在何处?”
殷蝶扑过去声嘶力竭,那一个小小的瓶子,好像有千斤重。
明明真相已经在眼前,她却不敢接受。
如果她早些知晓这些药怎么来的,她定然不会服用,宁愿自己死了也不会用的。
“滚开!”
路子甲用力推开她:“师尊为了你能活着去报仇,他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替你炼制出丹药,最后还留下续命丹送到我手上,要我在关键时候帮你。”
从地上捡起那个瓶子非要塞到殷蝶的手里:“你吃了这个就能恢复到以前一样,可这样你只能活三年,到时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不、不我不要。”
殷蝶好像被烫到一样松开手,她仰头看着面前的人:“你告诉我老头儿在哪儿,把这个给他吃!给他!师兄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对吧?”
反正她这样的人,活下去又有什么用?
她退缩在角落,双手环在身前,只觉得好冷好冷。
“你问师尊在哪儿?”
路子甲一步步朝着她走过去,目光晦暗:“他老人家往生极乐,也许你不日之后就能去找他了。”
“啊!!!你别说了!别说了!”
殷蝶伸手捂住耳朵,不想听到那句话。
咯噔一下,殷蝶长久以来困住自己的迷雾,忽然消散开来。
她眨了眨眼睛,泪水掉下来……是太夫人。
陛下是在看在太夫人的面上才……,那她母亲是被谁逼死的?
路子甲忽然抽身,居高临下:“我会看着你,一直看着你走到绝路,证明师尊当初的决定是错误的,你根本就不值得。”
他转过身后,眼底蓄着泪花。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赤诚忠义之人,像狗一样对你忠诚友好。
一诺千金、信守承诺,对朋友肝胆相照,一条路走到底。
他们这样的人,玲珑心思下藏着谋略,踩着尸骨往上走,不需要友人,不需要朋友,不需要赤诚之心。
一旦遇到那种人,他们就会变得危险,命运就无法掌控在自己手中。
比如太夫人、师尊、陛下,还有他。
太夫人一生荣华富贵德高望重,看透门阀宅院的阴私,多年前能狠心扔下少年慕艾的陛下,义无反顾嫁进王家的女人。
为了一个小女郎多次跟宫里的陛下示弱,妥协求助。
师尊才华可改变天下棋局,冷漠说着:这苍生不可救。
最后偏偏为了一个固执的小女郎,丢了性命。
陛下心有大志难酬,朝堂上算计谋划诡谲难辨,一直作壁上观那些人的厮杀。也为了一个承诺,背负骂名也要送她走。
还有他,明明想要看着殷蝶去死。
刚刚看着她出言不逊,靠近作死的边缘,一腔怒火毫不掩饰,爱恨分得清清楚楚。
一条道走到尽头,还不知死活的说放虎归山的蠢话。
可偏偏这样的人,让人没办法袖手旁观。
这个世界已经这么无药可救,为什么这样赤诚的人,会没有一个好结局?
既然如此,这天下当真不可救了。
乱世身不由己,每个人都会有内心的渴求,好像飞蛾扑火一般,奋不顾身。
路子甲走了很久,监狱都很安静。
殷蝶一言不发,她恍若没听见路子甲的话,目光空洞看着地上的那个瓶子。
那一刻,她深切体会到多年前的断指锥心之痛。
她缓缓伸手,却又不敢拿起来。
最终她跪在地上,对着瓶子磕头:对不起,是她错了。
殷蝶抱着瓶子,蜷缩在地上泣不成声,她已经失去了两个亲人了。
是她一意孤行,宁折不弯选择了一条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报仇之路。
明明谋划有千般的方法,她都没有选。
她终于明白当年下山之时,老头子欲言又止的眼神里藏着什么。
恐怕那个时候,他老人家就已经预料到了今日这一切。
她以为她失去了双亲,一无所有,世间再无归去之处。
她摒弃那些阴谋阳谋,当初就是这些害死了父母,她要选择自己的方法。
曾经她以为一定能走出自己的路,选择自己的道。
现在:她以为的那些,都错了。
殷蝶深呼吸一口气,真痛啊!
她哽咽的捧着瓶子:“老头儿你放心,我会活得好好的,你用命换来的药,我把它放在你的牌位面前立着,每天三炷香,加一只鸡腿。”
以后,我再也不调皮了。
我会好好听话活下去。
殷蝶缩在角落,怀里揣着那一个瓶子,那双桀骜的眼眸最终在疼痛中成长,回归平静。
飞蛾扑火,破茧成蝶。
……
第二天,朝堂之上皇帝下旨,彻底澄清了当年北越大将军司马图的罪名,还下了罪己诏,自查当年受奸人蒙蔽,错怪忠良之辈。
接着就处置了陈克一家,太子妃也被拉出去一起午门斩首。
那一天,菜市口鲜血染了一地。
太子因有失察之过,被剥夺监国的权力,勒令在太子府禁足反省。
三皇子大获全胜,一时间春风得意,朝堂上的风向变了。
可三皇子党咬着太子不放,逼着陛下彻查,陈克只是一个替罪羔羊,真凶另有其人。
太子被关禁闭,朝堂上三皇子一人独大,无人敢略其锋芒。
皇帝坐在高处,看着下面暗潮涌动:“众爱卿可有什么看法?”
一片安静,无人敢说话。
现在太子被关押,眼看着就倒台,三皇子权势滔天,谁敢辩论?
“儿臣有奏!”
公子晟出现在了朝堂上,清隽五官消瘦,一袭黑色朝服却也气度非凡。
那个一向不喜朝堂之争的少年郎,出现了。
他站在三皇子的对立面,长袖儒袍,眉眼如画,远远看去不像是皇子,更像一名学富五车的大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