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染从前也是非常畏惧沈老先生的存在的,可经历了这兵荒马乱的一夜,她忽然便有些无谓。
倒不代表她真的不害怕了,只是今夜里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到达了一种饱和的状态,已经没有任何人的威胁和栽赃能够再将她击垮。
她的态度淡然,甚至丝毫没把沈崇山的话放在眼里。
沈崇山精明的眸子里骤然闪过一道危险的冷光。
唐染笑道,“那我今天就先告辞了,沈老先生。”
她看似恭敬颔首,却没等到沈崇山任何回应,直接转头对秦时道,“秦时哥,我们先走吧。”
说着,两个人便一起绕过众人信步离开,留下走廊里剩下的所有人面露惊谔。
看着唐染不卑不亢的背影,沈崇山眉宇间的寒气越发的浓重。
乔霁月回过神来以后,直接忿然道,“这个女人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
言喻本就不喜乔霁月这个人,隐约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就更是对她厌恶至极。
所以此刻即便是当着沈崇山的面,他也还是选择了袒护唐染,立刻对乔霁月反唇相讥,“你这个样子,就算是有教养了?”
乔霁月垂在身侧的手掌瞬间捏紧,对言喻三番五次的针对忍无可忍,“你说什么?你不是亦川的朋友吗?干嘛老是向着那个女人说话?”
言喻嫌恶的睨了她一眼,一副十分不愿再搭理的样子,“我是向着道理说话。”
沈崇山骤然回过头来,目光带着威慑扫向两人,直接一个眼神堵死了两个人之间的争执,吓得言喻和乔霁月顿时又都不敢出声。
这两个孩子,都是沈家世交的后辈,尤其是言喻,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相当于他半个儿子。
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他们两个还跟着添乱,沈崇山觉得头痛,内心亦有怒火无法消磨下去。
但他最终也没责骂什么,而是将视线放在了手术室门口,静静地等待着。
唐染跟秦时一起下了楼,去了儿科的住院部。
一路上,秦时一直在想着方才手术室门口发生的那些事情,想起沈崇山的态度,他就忍不住评判道,“真没想到沈总的父亲会是这么蛮不讲理的人。”
明摆着事情并不怪唐染,可沈崇山却坚持要跟唐染问责,果然不出他所料,沈家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善茬,秦时不禁为唐染即将面对的事情感到担心。
唐染在秦时身旁亦步亦趋的走着,没有搭话,只有沉闷的脚步声在两个人之间静静的流淌。
少顷,唐染才淡淡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正常,要是有人敢这么连累我儿子,我也会生气…”
何止生气,简直会气炸了,如果不是身为人母,懂得这份心情,今天沈崇山迁怒她的时候,她肯定也会忍不住发怒怼回去,就像是怼乔霁月那样。
秦时听到唐染的说法,眉宇间的皱痕更深,“染染,你不能这么想,这件事里你也是受害人,哪怕追根究底也怪不到你的头上,要怪也只能怪你父亲他们欺人太甚!”
唐染果断的出声打断他,“从此以后,我没有父亲。”
她今天打在唐山脚底下那一枪,就证明她将跟唐山之间那点血亲关系也斩断了。
她会像从前一样不再期待,却也不会再任由他们宰割。
如果这一次事情过后,他们真有办法脱身,并且企图找到她的头上,唐染绝对不会再心慈手软。
今夜别墅里的一幕幕重新浮现在脑海当中,唐染身体也从里到外的一寸寸凉了下去。
整个人变得平静的不像话,也冷静的不像话,像是一樽行走的雕塑,没有任何的情绪跟感情。
秦时见她这个冷漠的样子,无端的感到心疼和害怕,他希望唐染是鲜活的,快乐的,可她身上遭受的这些苦难,又无论如何都难以磨灭。
秦时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是如此的微薄,甚至不值一提。
他很自责,他下定决心保护唐染,结果却什么也做不到。
“对不起…”秦时忽地张口,垂下头时背光的阴影恰好掩去了他的表情,“明明他们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我也说了要看住他们,结果他们做了这么多的事我都没能察觉。”
“这不怪你。”唐染口吻清晰,“他们是故意的,你看到的,都是他们想让你看到的,跑出来混淆视听令人放松警惕而已,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要在背后好好筹备,怎么可能让你发现端倪。”
秦时闻言一愣。
唐染顿了两秒才继续道,“别说是你,我也是,沈亦川也是,我们的视野都被搅乱了。”
越是敏感的时刻越不能轻举妄动,起初唐染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敏感的时候,警惕性也高,下意识的就觉得,在这样缜密的戒备下,对方即便轻举妄动,也会立马被察觉。
所以最终才导致她们所有人都轻了敌,给了唐山一家人还有乔霁月可趁之机。
秦时听了唐染的话,觉得似懂非懂,但也隐约能够明白,这其中的事情很复杂,水也很深。
见唐染一副浑然无谓的模样,他忍不住上前两步,捏住了唐染的肩膀,温润的眼底流溢出紧张,“染染,这群人太危险了,你确定还要跟沈亦川牵扯下去吗?”
触及到唐染冷辉一样的目光,秦时话语一顿,喉咙忽然有些艰涩,“通过这次的事情,我能看出来他待你很好,但你的处境还是太危险了…”
他听唐染说什么枪是乔霁月给的,那么如果今天沈亦川没去救她,或者救助不及时,最终中枪甚至丧命的人就肯定不是沈亦川了,而是唐染。
这样腹背受敌四面楚歌的局面,秦时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唐染陷落进去。
“实在太危险了…”秦时语调渐轻,又重复强调了一遍。
唐染将手覆在了秦时的手上,温度凉的有点冻人,她的脸上也没流露出什么具体的表情,只是坚持道,“秦时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一直都很清楚,也一直都知道。
所以究竟该怎么做,唐染心里有自己的分寸,她也不会因为秦时的劝阻而背离自己的选择。
失意时的唐染依然坚守自己心里最后的一丝倔强。
她打定主意做的事情,一定不会因为别人的劝阻就轻易改变,从小时候开始她就是这样,倔起来的时候就像一颗冥顽不灵的石头。
秦时知道自己现在说再多恐怕也没用,唐染不会听的。
两个人四目相对的对峙中,依旧是他先败下阵来。
秦时收回了自己的双手,笑的有些牵强,“我不能过多干涉你什么,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不能让自己太过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