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官議
  任源祥
  明代官制。遠超漢唐宋。上仿虞周。而控之以機。馭之以權。亦因時制宜之道也。後雖有因革損益。慮無有出其範圍者矣。綱紀節目。備載會典。而歷朝事例參差。得失並見。竊為之擬議一二定所從焉。吏部為職官之要領。吏部之難。難於量材授任。在外取人地相宜。在內取人事相宜。知人則哲。所以難也。查類選急選揀選皆嚴於資格。切於比例。後因苞苴請託。乃用掣簽之法以為公。顧公則公矣。而一任其冥行。能無蹶乎。查推陞不待考滿。有類推單推廷推。廷推出於眾議。其單推類推皆由吏部。吏部雖賢。能盡天下人而周知之乎。折衷而論。註選推陞。皆宜用保舉之法。保舉。歷朝各異。總之保舉者。正大之情也。人主之聰明不自用。而寄耳目於吏部。吏部之聰明有限。而寄耳目於內外百官。所難者吏部之得人耳。擇任尚書。是在人主。學校所以儲才。職官之根本也。教官主學校。顧以龍鍾歲貢乞恩舉人處之。彼既日暮途窮。甘心自棄。又安望其砥礪名節。主持風教。後世乃視為贅疣。甚非設官之初意。竊謂欲預養職官之用。當先重教官之選。非實有品行才望者。不得居此職。職在教士。士之賢否。為教官之殿最。士之保舉。即以責成教官。教官得士多。即與知推一例行取。正統中。陳敬宗李時勉為兩京祭酒。天下士風一變。建文初。方孝孺由漢中教授。召入為翰林學士。彼時保舉雖未行。而厚其報乃所以重其責也。司馬光十科取士。首推行誼純固可為師表。師表尊而後士知所宗。誠治天下之首務也。由此言之。失職則吏部無補於治道。得職則教官有關於銓政。故論官有典。論政有要。查官員久任。隆慶二年令在京各官與衙門政體相宜。在外各官與地方人情相宜。雖資?當陞。照例加級。仍管原務。以後遷轉即從加級扣算。此即虞廷三考之法而通之者也。
  後世不遵此法。官如傳舍。雖賢者豈能盡其才。展實效乎。六曹政體各有相宜。隆慶事例。戶刑工三部司屬。無故不得輕調。竊謂禮兵亦然。即如邊方有警。非習於形勢。諳於兵馬錢糧者。其能調撥無誤。指授方?而有濟乎。府州縣有煩簡。才有攸宜。除吏部量材註選外。受事後量材改調。此撫按之責所以佐銓政之不逮也。查邊缺有二。一曰戎馬之地。因人之畏苦。而或聽告選。或聽掣簽。皆非銓政之善者也。殊不思一人之苦樂猶小。而封疆民社。關係甚大。計戎馬之地。當擇其習於邊事。才堪禦侮者授之。選能而用。非以此苦之也。果著勞績。不次優擢。嘉靖事例。邊遠司道知府遷轉。量減年資。竊謂知府以下。皆用此例可也。瘴之地。當取其原籍附近風士相宜者而用之。習其俗而知其情。為治倍易。嘉靖事例。遠方縣佐及雜職員缺。將附近者銓補。竊謂除方面官外。皆用此例可也。府州縣六曹之事具備。而治平之時。教養為重。亂離之後。拊循招集為先。至於催科。則為政之末端耳。後世考課有司。惟以催科為殿最。其餘不過虛應故事。不仁者嚴加督責。以副考成。而國家之元氣日以朘削。臂如剜肉充腹。待斃之道也。地方失事。固有司之責。然亦須寬其繩墨。期於弭盜而止。今但有失事。即為降罰。勒限不獲。即斥逐。以致上下相蒙。隱忍而不敢報。由此釀成大禍。遂不可救也。總之。齊其末則法密而奸積。循其本則吏習而民安。教養拊循。治之本也。催科捕盜。治之未也。舍其本而務其末。欲治得乎。查布按二司。初但設本司正副官。後因事添設守巡二道。遂以為例。往往一道止實轄一府。或數道共轄一府。既有該府。又有該道。殊屬贅疣。今之宦途。以此為翱翔之地。養望之區。往來遷轉。如傳舍然。於地方何益。竊謂一府兵事本合歸重知府。而守巡道可裁也。問刑衙門。既設刑部都察院。又設大理寺。專主平反駁正。慎獄之至意也。然使不稱其職。雖再設平反之官何益。刑得其平。如皋陶為士。蘇公為司寇。豈有別衙門駁正乎。故大理寺可裁也。若鎮撫司益不可不裁也。翰林詹事府皆備顧問。可裁併為一。甯重為官擇人。毋輕為人設官禮也。中庸曰。人存政舉。董子曰。正一身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經制未嘗不善。而精神所貫。機權控馭。因時制宜。亦在人主之善用之耳。若乃攬要領。厚根本。綜其典則而一歸之禮。則當今董正之善道也。
  銓政
  儲方慶
  用人不可濫也。濫則爵祿不足重。而天下有僥倖功名之心。用人不可滯也。滯則激勸無所施。而天下有自甘棄廢之患。二者之患則均。而所以受患者不同。要其失則一也。今銓政之患將在滯矣。說者謂富貴之途。人所奔趨。必使慎重而後遷。以明持久而難得。則人各安其分。不敢躁求。故與其失之于濫也。毋甯失之于滯。不知滯有以滯而生者。亦有以濫而生者。以滯生滯者。救滯之法不同于救濫。以濫生滯者。救滯之法即存乎救濫。以今救滯之法。不為不詳且周矣。京職既改外員。科目復減舊額。補者既多。而取者復少。積薪之患或其無。而謁選之人。經年累月。守候都門。而不得一官者。比比如故。此豈法之猶未備歟。則以知滯之出于滯。而不知滯之出于濫也。以濫得滯。而不去其濫以為疏通之本。則雖日從事於改補之令。裁減之方。徒以阻天下進取之心。而滋其雍塞已耳。豈能有所裨益于選政哉。竊以天下官人之額而計之。京省大小之職。不啻二萬有奇。而士之由甲榜進身者。三年之中。不過百五十人耳。以百五十人之數。任此二萬有奇之官。即參之以科貢。亦當沛然有餘。而今若是其雍遏者。乃他途之濫有以使之也。他途濫則正途不得不滯。不清他途之濫而徒欲減正途之額。以求通于滯之中。其可得乎。至於京職候補者。其人固已積日累功以致此一旦。今徒以缺少而概補外員。則既無以酬服官之勞。
  而後之為國任事者。亦無所望于超遷。而生激發之念矣。夫濫陞擢之名。而滯得官之實。則何如廣授任之門。而慎登進之始哉。然而議者必曰京職少而選人多。其不得不滯者勢也。而他途並進之法。又所以破科目之痼疾。安得盡闢之以待天下之士乎。愚以為京職既少矣。今獨以主政一官。待天下郡縣吏。無乃少而益少歟。謂宜少廣其途以示風厲也。至于科目之弊。患在得人之不精。而以他途混淆之。又未必其有濟。何則。擇人以識不以法也。識不足以知人。而曰吾有兼收之法焉。竊恐法立而人猶是矣。故夫今日之銓政。但當嚴核于正途之中。而不必任他途之濫。以滯正途。但當廣開其候補之門。而不可任改授之濫。以滯進取。如曰救滯之法。莫善于不次用人也。則今之員多缺少。久已患之。豈可復開多門以待巧進。若巧者侵奪已甚。則拙者迫怵無聊。其滯當有更甚于今者矣。不次用人。可以救滯于滯。而不可救滯于濫。今天下之滯。以濫而滯者也。故愚願執事之除其濫焉。
  選補日知錄
  顧炎武
  漢宣帝時盜賊並起。徵張敞拜膠東相。請吏追捕。有功效者。得壹切比三輔尤異。如?曰壹切權時也趙廣漢奏請令長安游徼獄吏秩百石又循吏傳左馮翊有二百石卒史此之謂尤異也天子許之。上名尚書調補縣令者數十人。自漢時縣令。多取郡吏之尤異者。是以習其事而無不勝之患。今則一以畀之初釋褐之書生。其通曉吏治者。十不一二。而耎弱無能者。且居其八九矣。又不擇其人之材。而以探籌投鉤。為選用之法。是以百里之命。付之闒茸不材之人。既以害民。而卒至於自害。於是煩劇之區。遂為官人之陷?而年年更代。其弊益深。而不可振矣。然漢時之吏多通經術。故張敞得而舉之。宣帝得而用之。今天下儒非儒。吏非吏。則吾又不識用之何從也。
  南人選南。北人選北。此昔年舊例。宋政和六年詔知縣註選。雖甚遠。無過三十驛。三十驛者九百里也。今之選人。動涉數千里。風土不諳。語音不曉。而赴任甯家之費。復不可量。是率天下而路也。欲除銓政之弊。豈必如此而後為至公耶。夫人主苟能開誠布公。則自大臣以下。至於京朝官。無不可信之人。而銓選之處有不必在京師者。唐貞觀元年。京師穀貴。始分人於雒州置選。至開耀元年。以關外道里迢遞。河雒之邑。天下之中。始詔東西二曹。兩都分簡。留放既畢。同赴京師。謂之東選。是東都一掌選也。黔中嶺南閩中官。不由吏部。委都督選擇土人補授。上元高宗三年八月壬寅。敕自今每年遣五品已上。彊明清正官。充南選使。仍令御史同往注擬。大歷十四年十二月(巳)亥。詔專委南選使。停遣御史。是黔中嶺南閩中各一掌選也。新書張九齡為桂州都督兼嶺南按察選補使而九齡又即嶺南之人李峴傳曰。代宗即位。徵峴為荊南節度。江陵尹。知江淮選補使。又曰。罷相為吏部尚書。知江淮選舉。置銓於洪州。劉滋傳曰。
  興元元年。改吏部侍郎。往洪州知選事。時京師寇盜之後。天下旱蝗。穀價翔貴。選人不能赴調。乃命滋江南典選。以便江嶺之人。是江南又一掌選也。宋神宗詔川陝福建廣南八路之官。罷任迎送勞苦。命轉運司立格就注。免其赴選。是亦參用唐人之法。建炎南渡始詔福建二廣闕並歸吏部唯四川仍舊今之議者。必曰如此多請託之門。而啟受賕之徑。豈唐人盡清廉。而今人皆貪濁邪。夫子之告仲弓曰。舉爾所知。今之取士。禮部以糊名取之。是舉其所不知也。吏部以掣簽注之。是用其所不知也。是使其臣拙於知人。而巧於避事。及乎赴任之後。人與地不相宜。則吏治墮。吏治墮則百姓畔。百姓畔則干戈興。於是乎軍前除吏。而并其所為尺寸之法。亦不能守。豈若廓然大公。使人得舉其所知。而明試以功。責其成效於服官之日乎。唐太宗謂侍臣曰。刺史朕當自選。縣令宜詔五品以上。各舉一人。元宗開元九年敕京官五品已上外官刺史四府上佐各舉縣令一人視其政善惡為舉者賞罰有明正統元年十一月乙卯。敕在京三品以上官。各舉廉潔公正明達事體。堪任御史者一人。在京四品官。及國子監翰林院堂上官。各部郎中員外郎。六科掌科給事中。各道掌道御史。各舉廉慎明敏寬厚愛民。堪任知縣者一人。吏部更加詳察而擢用之。夫欲救今時之弊。必如此而後賢才可得。政理可興也。
  自南北互選之後。赴任之人。動數千里。必須舉債。方得到官。而土風不諳。語言難曉。政權所寄。多在猾吏。昔唐之季世。嘗暫一行之於嶺南矣。文宗開成五年十一月。嶺南節度使盧鈞奏。伏以海嶠擇吏。與江淮不同。若非諳熟土風。即難搜求人瘼。且嶺中往日之弊。是南選。今時之弊。是北資。臣當管二十二州。惟韶廣二州官僚。每年吏部選授。若非下司貧弱令史。即是遠處無能之流。比及到官。皆有積債。十中無一肯識廉恥。臣到任四年。備知情狀。其潮州官吏。伏望特循往例。不令吏部注擬。且委本道求才。若攝官廉慎有聞。依前許觀察使奏正。
  事堪經久。法可施行。敕旨依奏。唐書韓佽元和中為桂管觀察使部二十餘州自參軍至縣令無慮三百員吏部所補纔十一餘皆觀察使商才補職此固昔人以為敝法而改絃者矣。處台衡者。其可不用讀書人哉。
  掣簽之法未行。選司猶得意為注闕。雖多有為人擇地。亦尚能為地擇人。自新法既行。並以聽之不可知之數。而繁劇之區。有累任不得賢令。相繼褫斥者。夫君子之道。在乎至公。存一避嫌之心。遂至以人牧為嘗試。昔唐皎為吏部侍郎。當引入銓。或云。其家在蜀。乃注與吳。復有言親老。先任江南。即唱之隴右。史書以為譏笑。以此用人。豈能致太平之理哉。實錄言。洪武四年正月壬辰。河南府知府徐麟。以母居蘄之廣濟。請終養。詔改麟為蘄州府知府。俾就養其母。聖主之興。坦懷待物。其所以勸?臣者至矣。
  萬歷末。常熟顧大韶。作竹籤傳。其文倣毛穎傳為之。謂籤對主上言。上而庶吉士科道之選。下而鄉會試取士。壹皆用臣。臣乃得展其材。此憤世滑稽之言。然以之曉人。可謂罕譬而喻矣。夫楚王之厭紐。盆子之探符。古人之用以立帝立王。而今日??施之選人乎。
  唐時所謂銓者。有留有放。唐書選舉志凡取人之法有四一曰身體貌豐偉二曰言言辭辨正三曰書楷體遒美四曰判文理優長四事皆可取則先德行德均以才才均以勞得者為留不得者為放總章二年。司列少常伯裴行儉。始設長名牓。宋白曰長名牓定留放。留者入選。放者不得入選。長安志曰尚書省之南別有吏部選院謂之吏部南院選人引集之所其牓列於院外楊國忠傳故事歲揭牓南院為選式是也已定注。則過門下侍中給事中按閱。有不可黜之。故放者多而留者少。景雲中。以宋璟為吏部尚書。李乂盧從愿為侍郎。皆不畏強禦。請謁路絕。集者萬餘人。留者三。銓不過二千。人服其公。宋時此法猶存。孝宗乾道元年五月乙亥。詔未銓試人。毋得堂除。未有若近代之一登科而受祿如持券者也。
  停年格日知錄
  顧炎武
  今之言停年格者。皆言起於後魏崔亮。今讀亮本傳。而知其亦有不得已也。傳曰。遷吏部尚書時。羽林新害張彝之後。靈太后令武官得依資入選。官員既少。應選者多。前尚者李韶循常擢人。眾情嗟怨。亮乃奏為格制。不問賢愚。專以停解日月為斷。雖復官須此人。停日後者。終於不得。庸才下品。年月久者。則先擢用。沈滯者皆稱其能。亮外甥司空諮議劉景安以書規亮曰。殷周以鄉塾貢士。兩漢由州郡薦才。魏晉因循。又置中正。諦觀在昔。莫不審舉。雖未盡美。定應十收六七。而朝廷貢秀才。止用其文。不取其理。察孝廉惟論章句。不及治道。立中正。惟辨氏族。不考人才。至于取士之途不博。沙汰之理未精。而舅屬當銓衡。宜改張易調。如之何反為停年格以限之。天下之士。誰復修厲名行哉。亮荅書曰。汝所言乃有深致。吾乘時徼幸。得為吏部尚書。常思同升舉直。以報明主之恩。乃其本願。昨為此格。有由而然。今已為汝所怪。千載之後。誰知我哉。古今不同。時宜須異。何者。昔有中正。品其才第。上之尚書。尚書據狀。量人授職。此乃與天下?賢共爵人也。吾謂當爾之時。無遺才無濫舉矣。而汝猶云十收六七。況今日之選。專歸尚書。以一人之鑑。照察天下。劉毅所云。一吏部兩郎中。而欲究竟人物。何異以管窺天。而求其博哉。今勳人甚多。又羽林入選。武夫崛起。不解書計。惟可?弩前驅。指蹤捕噬而已。忽令垂組乘軒。責以治效。是所謂未曾操刀而使專割。又武人至多。官員至少。設令千人共一官。猶無官可授。況一人望一官。何由不怨哉。吾近面執不宜使武人入選。請賜其爵。厚其祿。既不見從。是以權立此格。限以停年耳。昔子產鑄刑書以救敝。
  叔向譏之以正法。何異汝以古禮難權宜哉。仲尼有言。知我者春秋。罪我者亦春秋。吾之此指。其猶是也。但令將來君子。知吾意焉。後甄琛元修義城陽王徽相繼為吏部尚書。利其便己。踵而行之。自是賢愚同貫。涇渭無別。魏之失才。自亮始也。辛琡為吏部尚書上言黎元之命繫於長吏若使惟取年勞不簡賢否義均行雁次若貫魚執簿呼名一吏足矣數人而用何謂銓衡書奏不報然觀其荅書之指。攷其時事。由羽林之變。既姑息於前。武人之除。復濫開於後。不得已而為此例。今也上無陵壓之勳人。下無譟呼之叛黨。何疑何懼。而不復前王之制。乃以停年為斷乎。
  魏書辛雄傳。上疏言。自神龜末來。專以停年為選。士無善惡。歲久先?職無劇易。名到授官。執案之吏。以差次日月為功能。銓衡之人。以簡用老舊為平直。且庸劣之人。莫不貪鄙。委斗筲以共治之重。託碩鼠以百里之命。皆貨賄是求。肆心縱意。禁制雖煩。不勝其欲。致令徭役不均。發調違謬。箕斂盈門。囚執滿道。二聖明詔。寢而不遵。畫一之法。懸而不用。自此中外之民。相將為亂。由官授不得其人。百姓不堪其命故也。北齊書文襄帝紀。攝吏部尚書。魏自崔亮以後。選人常以年勞為制。文襄乃釐改前式。銓擢惟在得人。又沙汰尚書郎。妙選人地以充之。至於才名之士。咸被薦擢。過于魏制遠矣。
  通典。唐自高宗麟德以後。承平既久。人康俗阜。求進者眾。選人漸多。總章二年。裴行儉為司列少常伯。始設長名姓歷牓。引銓注之法。又定州縣官資高下升降。以為故事。其後莫能革焉。至元宗開元十八年。行儉子光庭為侍中。兼吏部尚書。先是選司注官。惟視其人之能否。或不次超遷。或老於下位。有出身二十餘年不得祿者。又州縣亦無等級。或自大入小。或初近後遠。皆無定制。光庭始奏用循資格。新唐書本傳初吏部求人不以資攷為限所獎拔惟其才往往得俊又任之士亦自奮其後士人猥眾專務趨競銓品枉撓光庭懲之因行儉長名牓乃為循資格凡官罷滿。以若干選而集。各有差等。官高者選少。卑者選多。無問能否。選滿則注。限年躡級。不得踰越。非負譴者。皆有升無降。庸愚沈滯者皆喜。謂之聖書。雖小有常規。而掄才之方失矣。其有異才高行。聽擢不次。然有其制而無其事。有司但守文奉式。循資例而已。自宋以下。年資之制。大抵皆本於光庭也。
  京債日知錄
  顧炎武
  赴銓守候。京債之累。於今為甚。舊唐書武宗紀。會昌二年二月丙寅。中書奏赴選官多京債。到任填還。致其貪求。罔不由此。今年三銓。於前件州府河東鳳翔鄜坊邠甯等道得官者。許連狀相保。戶部各備兩月加給料錢。至支時折下。所冀初官到任。不帶息債。衣食稍足。可責清廉。從之。唐時有東選南選。其在京銓授者。止關內河東兩道。採訪使所屬之官。不出一千餘里之內。而猶念其舉債之累。先於戶部給與兩月料錢。非惟恤下之仁。亦有勸廉之法。與今之職官。到任先辦京債。剝下未足。而或借庫銀以償之者。得失之數。較然可知已。若夫明初之所行。有超出於前代者。太祖實錄。吳元年七月丙子除郡縣官二百三十四人。賜知府知州知縣文綺四。絹六。羅二。夏布六。父如之。母妻及長子各半。府州縣佐貳官。視長官半之。父如之。母妻及長子又半之。各府經歷知事。同佐貳官。州縣吏目典史。視佐貳官又半之。父母妻子皆如之。其道里費。知府賜白金五十兩。知州三十五兩。知縣三十兩。同知視知府五之三。治中半之。通判推官五之二。州同知視府通判。經歷及州判官。視府同知半之。縣丞主簿。視知縣又半之。知事吏目典史皆十兩。著為令。上曰。今新授官。多出布衣。到任之初。或假貸於人。則他日不免侵漁百姓。不有以養其廉。而責之奉公。難矣。洪武初。上謂中書臣曰。官員聽選之在京者。
  宜早與銓注。即令赴任。聞久住客邸者。日有所費。甚至空乏。假貸於人。昔元之弊政。此亦一端。其常選官淹滯在京者。資用既乏。流為醫卜。使人喪其所守。實朝廷所以待之者非其道也。自今銓選之後。以品為差。皆與道里費。仍令有司給舟車送之。著為令。十七年七月癸丑。北平稅課司大使熊斯銘。言仕者得祿養親。此人子之所願也。然有道遠而不得養其父母者。乞令有司。給以舟車。俾得迎養。以盡人子之情。廷議以雲南兩廣四川福建官員家屬赴任者。官為給舟車。已有定例。自今凡一千五百里以外者。宜依例給之。制可。二十二年命故官妻子還鄉者亦給車舟豈非愛民之仁。先於恤吏者乎。
  居官負債。雖非君子之行。似乎不干國法。乃考之於古。有以不償債而免列侯者。漢書孝文三年。河陽侯陳信。坐不償人債過。六月免免侯爵是也。有以不償債而貶官者。舊唐書李晟子惎。累官至右龍武大將軍。沈湎酒色。恣為豪侈。積債至數千萬。其子貸回鶻錢一萬餘貫。不償。為回鶻所訴。文宗怒。貶惎為定州司法參軍是也。然此猶前代之事。使在今日。則回鶻當更貸之以錢。而為之營其善缺矣。
  出仕年齒日知錄
  顧炎武
  記曰。四十曰彊而仕。七十曰老而傳。是人生服官之日。不過三十年。漢順帝陽嘉元年。用左雄之言。令孝廉年不滿四十不得察舉。皆先詣公府。諸生試家法。文吏課牋奏。宋文帝元嘉中。限年三十而仕。梁武帝天監四年。令九流常選年未三十。不通一經。不得解褐。今則突而弁兮。已廁銀黃之列。死期將至。尚留金紫之班。何補官常。徒隳士習。宜定為中制。二十方許應試。三十方許服官。年至六十見任官聽其自請致仕。實錄洪武十三年命文武官年六十以上者皆聽致仕給以誥敕無官之人。一切勒停。是雖蚤於古記之十年。要亦不過三十年而已。三十年之中。復有三衍年大憂及期喪不得補選之日。則其人在仕路之日少。而居林下之日多。可以消名利之心。而息營競之俗。洪熙元年。鄭府審理正俞廷輔。言近年賓興之士。率記誦虛文。求其實才。十無二三。或有年纔二十者。未嘗學問。一旦掛名科目。而使之臨政治民。職事廢隳。民受其弊。自今各處鄉試。宜令有司先行審訪。務得博古通今。行止端重。年過二十五者。許令入試。上雖嘉納。而未果行。積習相沿。二三百載。青雲之路。跬步可階。五尺之童。便思奔競。欲以成人材而厚風俗。難矣宋李伯玉請罷童子科意亦同此
  學仕解
  陳祖范
  人生不出學仕兩途。古之學仕。循年躡級。無可捷速。無可僥倖。何則。中人多。上智少。顏淵子奇。不可以為例也。按禮記年二十外。博學不教。內而不出。謂專自勤學。不敢教人。存畜所學於內。而不表見於外。如是者有年。過三十博學無方。前之博學也有方。恐年少志未堅定。或雜而不醇。故必示之向方。至此則志氣堅定矣。無方可也。學記云。七年視論學取友。謂之小成。九年視知類通達。強立而不反。謂之大成。其在斯時歟。此為學之節候也。四十曰強而仕。五十命為大夫。服官政。未四十。無望仕也。未五十。無望為大夫也。古者仕於私家。仕於庶人在官。仕為閭胥黨正之屬。皆謂之仕。漢三老嗇夫掾屬之職亦然。不遽服政也。然雖小官。亦得自行其志。而無所牽制。方物出謀發慮。道合則服從。不可則去。其不可而去。想亦不俟五十。而慨然自廢矣。若五十命為大夫。則必道合者也。服政二十年。己之底蘊。無所不展。國家既已盡其才。竭其力。曰吾不忍更勞子大夫。子大夫其少安。於是去位以讓後來者。此古從官之節候也。嗚呼。人壽幾何。二十而冠。始成人。三十有室。始理男事。四十以前。皆為學之日。四十以後。或躍自試之時。至五十乃致身矣。至七十復乞身焉。天假之年。從容漸次。何其樂也。後代則不然。自六年就傅。父兄即望以仕。十餘歲子弟之聰俊者。亦唯曰余仕。從事科目者。學其所學而實非學。不以科目出身者。益不識所謂學。間有自命博學者。無不好為人師。而自炫自鬻。甯有不教不出者乎。凡學官先事。士先志。故入學一年視離經辨志。三十以外。猶遜友視志。今學士之志。其可問乎。仕則人人期於躐躋顯要。惟智盡能索。中路差跌。斯已耳。安所謂道合不合乎。又官無大小。一入仕即去留皆不由己。官卑不肯言去。官高又不敢言去。而引年予告之義難言矣。統計一生。其未仕也。若渴若飢。若驟若馳。其既仕也。若沉若浮。若寐若迷。前瞻後顧而無所泊棲。一朝溘盡。身與名同翳如。悲夫。
  明吏部權重
  趙翼
  明初六部。屬中書省。權輕。多仰丞相意旨。洪武十三年。中書省革。部權乃專。而銓部尤要。其後制度屢創。令入覲官各舉所知。自浮山李信始。朝覲官各造事蹟。圖畫土地民人。自崑山余熂始。倣唐六典。自王府以下諸司。各編集所職為書。曰諸司職掌。定吏役考滿。給由為首領官。選監生為州縣官。兼除教職。自泰興翟善始。三年一入朝。考核等第。自沂水杜澤始。此洪武中銓政大?也。明吏陳修傅然雖有此等規制。而量能授職。核功過以定黜陟。則惟吏部主之。永樂中郭璡為吏部尚書。請自布政使至知府。聽京官三品以上薦舉。既又請御史知縣。皆聽京官五品以上薦舉。論者謂其畏怯不敢任事。轉啟夤緣之漸。璡傳是璡以前。布政等官皆吏部選用也。宣德中。兩京六部官缺。帝命廷臣推方面官堪內任者。鄭辰以蹇義薦。得南京工部尚書。辰傳是未有此旨以前。六部堂官亦吏部推用也。天順中。罷廷臣薦舉方面大吏。專屬吏部。李賢傳故事方面官敕三品京官保舉賢患其營競請令吏部每缺舉二人請帝簡用並推之例始此時王直為尚書。委任郎曹。抑奔競。凡巡方御史歸。即令具所屬賢否以備選。直傳崔恭為吏部侍郎。置勸懲簿。有所聞皆識之。尚書王翱甚倚之。恭傳成化中選郎黃孔昭。留心延訪人材。以冊書之。除官以才高下。配地繁簡。由是銓?平允。尚書尹敏欲推其鄉人為巡撫。孔昭不可。
  其人暮夜來屈膝。孔昭益鄙之。敏謂其人曰。黃君不離銓選。汝不能得也。孔昭傳可見巡撫等官皆吏部所用。吏部公正。則選用得人。否則可以高下在心。予奪任意。故嚴嵩當國。吏兵二部選郎。各持簿任嵩填發。時稱文選郎萬寀為文管家。武選職方郎祁祥為武管家。于慎行筆麈至萬歷中孫丕揚長吏部。不得已。用掣籤法。以謝諸賄屬者。一時稱為至公。丕揚傳亦以吏部注授官職。可以上下其手。故設此法以防弊也。趙南星長吏部。搜舉遺佚。布列庶位。高攀龍等皆其所推用。山西巡撫缺人。郭尚文求之。南星薄其人。獨推謝應祥。可見其時雖有會推之例。然亦皆吏部主之。周延儒謂會推。名雖公。主持者止一二人。餘皆不敢言。溫體仁傳熊開元疏。亦云督撫官缺。明日廷推。今日傳單。其人姓名不列。至期。吏部出諸袖中。諸臣唯唯而已。開元傳合而觀之。可見有明一代。用人之權悉由吏部。吏部得人。則所用皆正人。如王恕為吏部尚書。所引薦耿裕彭韶何喬新周維李敏張悅倪岳劉大夏戴珊章懋等。皆一時耆碩。宏治二十年。眾正盈朝。職業修理。號為極盛者。恕力也。其後天啟初年。周嘉謨張問達趙南星先後掌吏部。起廢籍諸正人。用高攀龍楊漣左光斗秉憲李騰芳陳于廷佐銓魏大中袁化中長科道鄭三俊李邦華孫居相饒伸王之寀等。悉置卿貳。萬歷廢弛之後。賴此數年。稍支傾頹。未幾易以閹黨。而官方不可問矣。此有明一代。吏部之大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