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充國論
  陳遷鶴
  吾讀趙充國傳而有感也。金城之功。曰充國為之。而非充國為之。曰魏相焉。亦非魏相為之。曰宣帝焉。從來有任事之人。有議事之人。任者身在局中。議者身在局外。局外之人。似不可參局中之事。顧人有恒言。旁觀者明。當局者暗。國有大事。令朝臣出其意見。共為規畫。亦集思廣益之道也。然條悉其利害之大端。張弛聽之其人則可矣。至於山川之險易。地勢之廣狹。會戰之時日。與功成之早暮。變化生於頃刻。議者欲一一皆如其意。果能乎哉。吾未之見也。如宣帝之於趙充國。可為馭將者法矣。方其自請為將。宣帝問當用幾人。充國願至金城上方略。及至金城。按兵遲戰。欲屯田待其敝。璽書催之。竟持前議。宣帝報曰。如將軍計。兵何時得決。熟計復奏。趙充國上便宜十二事。宣帝復賜報曰。罷兵則寇攻擾田者。殺略人民。何以止之。熟計復奏。充國議上。魏相主之。宣帝是之。雖有異議。不為之動。卒成降羌之功。夫充國任事之臣也。使充國任之。即使充國議之。議而未合。又使充國更議之。議事之人即任事之人。則言必度其可行。而不敢為大言以欺君。任事之人即議事之人。則行必稽其所敝。自有良謨以善後。率是道也。何戰不克。何賊不殄。豈但奏一時之績已哉。後世用人者不然。議者一人。任者一人。於是議者不知任者之難。而恒高其說。任者欲奉議者之意。而不合於機。甚至任者一人。議者十數人。中間賢奸雜出。好惡各憑其心。所好之人。雖淺謀必附會以就之。所惡之人。雖嘉猷必多方以撓之。不量敵之強弱。而責以小出則小勝。大出則大勝。不問時勢之難易。左次則罪以逗留。堅守則坐以怯懦。任事之人。左顧右盼。欲戰欲守。或進或退。皆不能自主。至有元戎之十乘未行。而言官之白簡紛上。帷幄之指揮方定。而繡衣之譙督已至。以卒予敵。以將予敵。皆議者驅之也。唐宋明之敗。並有此患。而宋為甚。明更甚。論宋事者。曰議論多而成功少。論明事者。曰明之天下。不亡於盜賊。而亡於門戶。不亡於封疆。而亡於臺諫。其弊由於不議以任事之人。而議以不任事之人。眾論紛紛。如絲之亂而不可整也。反復古今。以漢宣之馭趙充國。為得任將之法云。
  武侯長於將略論
  鄭與僑
  陳壽志三國。謂武侯將略非所長。後世詩人。遂有只合南陽作臥龍之說。余謂此非通論也。余嘗過隴西。見武侯屯兵舊壘。及自蜀入祁山故道。歎長於將略者莫武侯若。按天水以南。有江自鳳縣兩當而來。至略陽。折而入蜀。名曰嘉陵。水勢奔騰。若高屋建瓴然。武侯由此江輓蜀粟以供軍食。停舟略陽之口。結寨祁山。為進取之計。勝則直搗南安。東收省會。開關而臨鄴郡。有如探囊取物。老瞞成擒。根本已定。東吳芥子。直須一舟之旅。順流而下。可以了當吳儂。此武侯量敵而進之。全局有如此者。設有不利。兵馬登舟。提帆南下。瞬息千里。司馬懿雖欲追奔逐北。萬萬難前。以此地原無舟楫。並非戎馬之所得施其長也。此又武侯量敵而退之。全局有如此者。進退兩有所據。所以師出必由祁山。蓋王者之兵以正勝。詭道非所尚耳。詎意天不祚漢。典午奸猾。甘受巾幗之辱。令全蜀之眾。欲進不能。不得不為左次之計。語云。天命去漢。孔明留之而不足。信然。豈戰之罪哉。陳壽遽以不嫻將略少之。謬也。余身經其地。詳考形勢。特著此說。以見成敗論人。多爽其真。我故曰非通論也。
  曲端論
  全祖望
  宋史臣之為曲端立傳也。求其一二卓犖可紀之功。寂寥無有。其纍纍者。跋扈逃遁之狀而已。而猶以張魏公之殺之為非辜。且謂南宋不振之故。自殺端始。斯誠不解其何見。吾歷考南宋以來紀載。而知端之為人。亦小有知兵料敵之長。而剛愎而不仁。忮刻而自用。尤不樂同列之有功名。并不顧國事之有急難。此其所以再起再蹶。而卒之殺其軀也。方宗留守之用為經略也。其時關隴六路。雖已鄰於強寇。而所在義兵野。民心尚未忘宋。端任事以來。聲稱蔑如。而志在并軍。性復怯戰。婁室自龍門渡河。曲方遁矣。鄭驤死矣。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