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的人会有什么感觉呢?
是因为完全触碰不到黑暗而感到恐惧呢,还是会丧失生命的希望,选择自杀?
在外人看来,她们是个可怜却又幸福的群体。
白悠然在大街上看到盲人时会让路也会好心帮扶,但是一旦这样的绝望依托到了她身边的挚友身上,她几乎丧失了语言能力。
白悠然缓缓走进方薇薇的病房,看着薇薇的空洞双眼,她拼命忍住了即将释放的酸涩泪水。
医生的话仿佛还在耳边。
“她一直要求我们做应激性治疗,就是为了瞒过你们,从开始的失去嗅觉,到现在的失明,都是副作用的体现。”
“她的生命……你们做好准备吧。”
尽管她竭力制止住了自己的哽咽,依旧被方薇薇听了出来。
方薇薇轻轻地开口,“悠然姐,你来了。”
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伸出双手乱摸。
白悠然见状急忙迎了上去。
方薇薇在摸到她手腕处那抹湿意时,身形一顿,半晌,才扯出一抹笑容,“你哭什么,我还活着呢。”
可是这样活着真的比死了要更令人庆幸吗?
白悠然颤抖着用手在方薇薇眼睛前扫来扫去,直到她心里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才窝在方薇薇怀里放声痛哭。
就是这样的依偎,让方薇薇心里的某个想法突然改变了。
“悠然姐,我身上的那瓶香水是你拿去了吧。”
白悠然这才想起了这件事,慌忙地拿出了那个瓶子,“薇薇,你写的这行字是什么意思?”
方薇薇笑了笑,“没什么意思,我闻不见了,但还是想留瓶香水在身边,那行字也是之前调香水的时候标上的。”
方薇薇原本想把这个证据给白悠然,让她留心林木沐。
但是自从她自己上次在游乐场被林木沐的人打得半死不活之后,她明白那是个危险的女人。
她可以赌上剩下不多的命去扳倒林木沐,但是白悠然必须安稳清白地活着。
白悠然闻言诧异。
难道她想错了?真的和林木沐无关?
就在两人心思各异地安静时,霍沉渊收到消息赶来了。
失明之后,方薇薇的听觉异常灵敏,“沉渊哥,你带悠然姐去休息一会儿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霍沉渊把白悠然带出来后,转身才发现他的脸色出奇地难看。
白悠然见状皱着眉头,“你怎么了?”
霍沉渊静静地注视着她,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郑奇昨天为了郑氏融资的事情去古城了。”
白悠然还在等着他的下文,但是她感觉到了,霍沉渊的语气里竟然有丝颤抖。
“他抄了近路,遇上了山体崩塌。”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让白悠然的心猛然间提起,“那他……”
刚刚开口,白悠然就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病房,见没动静才继续开口,“那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霍沉渊点了根烟,“在楼下病房。”
命运真是个离奇的笑话。
在最后一次出差的时候,郑奇还答应方薇薇回来后就做试管婴儿,无论如何也要留下属于他们两个的孩子。
一个瞎了,一个生死未卜,有时候生命却总是伴随着突如其来的灾难。
白悠然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去了楼下郑奇的病房。
她想为薇薇寻一个结果。
但是没人知道,楼上的病房里,方薇薇倚靠在门缝处,保持着一个姿势一直在默默地流泪。
不,她的眼睛还需要上药缠纱布,她必须快速把刚渗出眼眶的泪水擦掉才行。
郑奇是今天上午十点钟被送到医院的,警犬在事发地点搜寻了半个小时才在一块大石头下面找到了郑奇。
郑奇当时怀里还抱着一个盒子,里面是方薇薇最喜欢吃的云片糕。
被送进医院的时候,他头破血流,几乎没了半点生命迹象,但是依旧下意识死死抱着那份礼物。
白悠然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任由大把大把的泪水冲出眼眶,她没有意识去制止。
都是林木沐!
她恨极了,她要报复。
就在她刚欲起身找那个凶手时,旁边传来了一道低沉的男声,“不可以去。”
霍沉渊好整以暇地,靠在墙壁上点了根烟。
白悠然瞪着猩红的眼睛,“为什么不可以?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山体崩塌,但是他们变成这样都是拜她所赐!”
他又皱了皱眉,把烟头踩在脚底下,静静注视着白悠然,“你现在的状态,和她对峙只会吃亏。”
霍沉渊说的是实话,如果不是白悠然一次次被卷进漩涡里,霍沉渊不会去趟林木沐的这趟浑水,最多把她照顾到回J国。
白悠然此刻已经被极点的怒火和恨意支配了,全然没有了那副冷静睿智的模样,“只要能为他们讨回公道,我和她同归于尽也可以,我不像你,为了可有可无的利益忍气吞声。”
霍沉渊在她的心中,只有冷血两个字可以形容。
霍沉渊走上前,用手替她拢了拢散落到脸颊一侧的碎发,面对她的怒视,目光依旧极尽柔和,“我们按兵不动,他们两个的性命无忧,你不要自乱阵脚。是狐狸,总会露尾巴。”
而比他们抢先抓住这条尾巴的人,却是一个谁都没想到的人。
当晚,林木沐从酒店里匆匆出来的时候,刚下了出租车就撞上了一个小孩。
那个孩子戴着口罩,虽然眼熟,但是她却一时想不起是谁来,只得用日语说了一句,“对不起。”
等她进了咖啡厅的门后,被撞到的小孩才默默起身揉了揉身上的土。
站在一旁的伙伴开始笑话他,“平时你话就不多,但关键时刻也不能这么怂啊霍斯承,你可一点都不像你爸。”
斯承冷冷地回敬了一眼,“男孩子是不能跟女人置气的。”
这话一出,孩子们又是一阵大笑,“天啊,我这是听到了什么话,这样吧,你不是想和我们交朋友吗,那就去要那个J国女人的联系方式。”
平时的斯承一向不屑于答应这种无聊的条件。
但是或许是他们的小团体美好的让他太向往,他竟然有些蠢蠢欲动。
别看他连十岁都不到,但是却已经是个半成熟的小大人了。
斯承再走进咖啡厅的时候故作成熟地塞给了服务员几百块钱,让他拿了身小号的工作服来。
穿上工作服再戴上鸭舌帽和口罩后,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斯承装作询问点单的模样走上前,在靠近林木沐那一桌时听到了什么突然顿住了脚步。
坐在林木沐对面的是一个看上去高大的男人,而且看向她的目光有仰慕和爱恋。
应该是恋人在聊天吧,这下他的任务难度就又增加了一倍。
可是直到斯承听到“霍沉渊”这个字眼的时候,他脸上的笑意全无。
林木沐的声音故意放低了,却还是幽幽地传到了斯承的耳朵里。
“现在只是第一步,等我把这些障碍都清除了,我一定好好和霍沉渊玩一把。”
那个男人问:“你到底是喜欢他还是恨他?”
林木沐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回应,“我只是想得到他。”
如临大敌般地,斯承眼疾手快地躲到了一旁,才不至于被起身上上洗手间的林木沐抓包。
他看着林木沐纤细的背影,原本心里的那点好感顷刻间荡然无存。
林木沐离开座位后,那个男人也起身去了一旁打电话。
就在这时,服务员又上了一杯酒,被斯承拦下了。
他想给林木沐一个教训。
橙黄色的液体在昏黄的灯光下摇曳出美丽的光晕,林木沐品了一口,十分惊讶地看着那个男人,“这是什么酒,味道还不错。”
斯承躲在一旁看到这一幕后,默默地离开了。
翌日,白悠然在方薇薇的病房里辗转反醒,她刚睁眼就立刻坐了起来。
薇薇不见了。
她从洗手间找到诊室,终于,在郑奇病房的那一楼层里,她找到了正慢慢扶着墙壁踱步的方薇薇。
眼眶里的酸涩又抑制不住了,她很想大哭一场。
薇薇果然还是知道了。
即便来来往往的都是人,给一个盲人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即便没有人搀扶,方薇薇还是在一步步慢慢前进。
直到感受到白悠然的靠近,她才蓦然停止,“悠然姐,卫生间是在这里吗?”
白悠然的身形一怔。
方薇薇还在继续开口,“带我去卫生间吧。”
白悠然反应了好一阵儿才点了点头。
她把方薇薇带去了这一楼层的卫生间,二人刚一出来,就碰上了前来找人的卫兰。
她们把薇薇送回病房后,卫兰靠在门口又点了根烟。
女士香烟的味道并不呛人,但是白悠然依旧受不了烟的味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卫兰这才看了眼手里的香烟,“15岁。”
卫兰掐了烟,“林木沐那边出事情了。”
白悠然这才敛了神色,“什么意思?”
昨晚,林木沐有应酬,但是并未喝多少酒,而今天早上原本过敏已经好了的她又重新带起了面纱。
“我的眼线说,这次不是过敏,她的脸上是红肿不是红点。”
白悠然诧异,“那又能说明什么?”
卫兰缓缓看着远方,嘴角泛起一抹恬静又复杂的笑容。
“说明什么?说明有人在帮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