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有的行程全部都是凭借感觉,或者是依靠着心中那么一丝丝幻想着的希望。
  她希望陆南遇能够在,她希望他没有走,她希望自己能够找到他。
  同在生命里一起存在了二十多年的爱,早就已经深入心扉、刻进骨髓,这岂是说丢开就能丢弃得了的?
  如果她的陆先生真的不在了,苏暖雪真的不知道这漫长而又煎熬的余生,她应该怎么度过了。
  所以此刻,自己脸颊正伏在上面的触感与温度,是苏暖雪生存下去唯一的慰籍。就像是溺水者突然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苏暖雪抓住了,就绝对不会再放手。
  懵懵懂懂地奔了一大圈,苏暖雪趴在陆南遇的身上,伏在陆南遇的胸前,过了良久意识才恢复过来。
  她只是太开心了,所以开心得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真的,她很开心,一点难过的感觉都没有。
  “陆南遇……你为什么不要我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心里好疼好疼……”
  终于恢复了语言功能的苏暖雪,开口第一句就是一通语无伦次的质问。
  她一定要问清楚,她的陆先生到底是为什么不要她了。
  苏暖雪的脸颊紧紧地贴着陆南遇的胸膛,感受着他的呼吸,他的温度。她一定要好好抓住,再也不放手。
  说完之后,苏暖雪仿佛也并未想过要得到陆南遇的回应,只是周身所有的委屈与恐惧,全部袭来。只因在整个男子面前,她根本不用伪装,不用隐藏,更不用假装坚强。
  心口一直被刺得生疼的陆南遇,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要心肌梗塞而死过去。
  他的丫头,最终还是找过来了……
  就在陆南遇还在思考应该怎么组织语言,拒绝苏暖雪的时候,胸前却已经传来了一阵阵低低的抽噎。
  他的傻丫头此刻就伏在他的胸前,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大滴大滴滚烫的泪珠潸然泪下,打湿了被子,一颗一颗滚落进陆南遇的脖颈里。
  颤巍巍地伸出右手,陆南遇好想轻轻拍拍苏暖雪的肩膀,将她搂紧,轻声告诉她“乖,不要哭了”。
  他不忍心看到他的傻丫头伤心难过的样子,他更不愿让他的丫头为了他而流一滴眼泪。
  可是,就在陆南遇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右手的一瞬间,陆南遇的目光突然注意到了自己左腿处空荡荡的、在整个病床上凹下去的那一部分。
  心底某个不能触碰的警报一下子被拉响,陆南遇刚刚还满是心疼的双眸一下子冷了下来。
  冷笑了一下,陆南遇勾了勾唇,眼底是无尽的悲戚。
  刚刚抬起的右手此刻已经缓缓落下,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陆某人何德何能,去迎娶丫头这般清澈朗明的女子。
  他陆某人又何德何能,托着这么一副残败之躯去照顾他的小雪一生?
  针管里的输液已经开始倒流,因为触碰而回血,微微的刺痛更是让人难熬。
  身前的人儿还在默默低咽,只一瞬,陆南遇的脸上却又恢复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苏小姐,你压到我的手了,很疼。”
  一抹冷淡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声音空旷辽远,又带着无比的疏离。
  那感觉就像是走在图书馆里,周围全部都是陌生人,而你又不巧一不小心踩到了其中一个人的脚,赶忙同别人说“对不起”一样。
  那是与在寻常不过的普通人一模一样的疏离。
  可是,苏暖雪并不在乎这些。
  她的心里,听到的只有句子里的后半句:“你压到我的手了。”
  慌张地起身,苏暖雪想到陆南遇现在身子还在恢复,所以肯定承受不了自己这么重的重量。
  双眼通红地起来,苏暖雪额前的头发早就已经乱做一团,白皙的小脸上,仍挂着未干的泪痕。
  一抬头,苏暖雪便注意到了陆南遇左手处,输液回血的状况。心里一惊,赶忙上前帮陆南遇调整好。
  所谓久病成医,在自己前前后后进了无数次医院,并且当年在国外照顾苏蔓那么长时间之后,苏暖雪对这些护理方面应注意的事项早就已经烂熟于心。
  小心翼翼地整理好一切,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苏暖雪根本没有听出陆南遇话语里的嫌弃与疏离。
  或者说,苏暖雪并不想注意到陆南遇话语里嫌弃与疏离。
  她好不容易找到她的陆先生了,所以谁都不要想再把她推开。
  “你知不知道……”
  还没等陆南遇的话说完,“你很烦”三个字还挂在嘴边,苏暖雪却抢先在陆南遇全部说完前猛然抬起头,笑着对陆南遇说道:“你身子不好,需要吃点好吃的补补,我去厨房看看!”
  说完,便想躲避什么一般似的,逃也得走了出去。只留“满脸嫌弃与不耐”的陆南遇一人留在房间里。
  看着苏暖雪离去的背影,陆南遇怔怔出神,若有所失却又无可奈何。
  很多时候,生命就是这样,你以为你能掌控一切,你以为你将自己能做的事情都做到极致,尽力做到最棒最好。
  你以为这样就能得到你想要的,并且能和自己深爱的人相守一生的时候,可是命运并不是这样。
  就如此时此刻的陆南遇,他为了苏暖雪几乎拼尽所有,可是换来的却是这样相望却不能承诺相守的结局。
  是的,他连给出承诺的资格都没有。
  苍白的脸上,陆南遇苦笑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开始思索着,应该怎样让他的小雪离开。
  ……
  落英公寓内。
  “外婆!念念好想你呀!”
  一进门,小念念便看到了满脸怒气的苏蔓,下意识地眼前一亮,挣开牵着自己右手的保镖,向苏蔓小跑去。
  他都已经在那个算是消毒水的味道的房间里待了好多天了,再待下去他就要发霉了。
  所以现在好不容易恢复了自由,小念念便即刻恢复了他那过磅乱跳的本质。
  刚刚还因为陈忠私自让苏暖雪离开而生气的苏蔓,此刻看到自己的小外孙向自己飞奔过来,心中所有的不满足生气立马消失殆尽,赶忙小心翼翼地迎了上来,生怕小念念哪里不小心,又磕着碰着。
  “来来来,快让外婆看看,可怜我的小外孙了。”
  将小念念拥入怀中的一瞬间,苏蔓瞬间伤心红了眼,心中的担心与心疼席卷而来,让她止不住地后悔与自责。
  感觉到自己的外婆不开心,小念念赶忙从紧紧搂着自己的外婆的手里得到空隙,伸出小手轻轻拍着苏蔓的后背,奶声奶气地安慰道:“外婆外婆,不哭不哭,念念早就已经恢复好啦,一点都不疼。”
  “念念可是乖乖听爸比的话,做一个男子汉的哦——”
  说着,小念念还得意地眨巴眨巴了眼睛,想要证明自己没事,但更多的是想让苏蔓安心。
  谁知道,小念念的一句话,立马又让苏蔓的心里陷入了内疚与心酸的境界。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小念念本是一句无心之话,让苏蔓联想到现在已经没了左腿的陆南遇,已经自己应该怎么告诉对此事还不知情的小念念,她的心里就是一阵又一阵的心疼。
  不管怎么说,念念都还只是一个五岁半的孩子。
  本该是无忧无虑健健康康长大的年纪,却一次又一次经受各种各样的摧残与伤害,如今……这让苏蔓如何忍心开得了口?
  纵然平日里在职场那般叱咤风云的苏蔓,现在舌头却也如打结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外婆外婆,你不要再难过了嘛,妈咪呢?我怎么没有看到妈咪吖?”
  一句话,立马让苏蔓当场愣住,不知道作何回答。
  擦干净了眼泪,苏蔓轻轻牵着小念念的手在沙发前坐下,拉着他的手轻声回答道:“妈咪去工作了,她和你爸比这几天会有很多很多的工作要忙,暂时回不了家,念念这几天就和外婆一起住好不好?”
  听到这句话,苏蔓并没有注意到小念念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失落的表情。
  只见念念扬起了圆嘟嘟的小脸蛋,乖乖地答应道:“好,外婆可要给我做好多好吃的哦——”
  “并且,外婆不许再哭鼻子了,不然念念就不跟外婆一起住了。”
  说着,还作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伸出手指要和苏蔓拉勾。
  天真无邪的话语让苏蔓的心中充满温暖,却同时让苏蔓的心底更加酸涩了起来。
  是啊!小雪去哪里了,她应该怎么同小念念说呢?
  之前给苏暖雪安排相亲,苏蔓只是因为考虑到想让苏暖雪忘掉陆南遇,重新开始好好生活的缘故。
  那是因为太过焦急,迫切地想让苏暖雪同陆南遇撇清关系,所以才这么赶着安排了相亲。
  可是事后,也就是直到现在苏蔓才意识到,就算苏暖雪真的同意了相亲,那么还有她的小外孙,念念怎么办?
  现在念念就已经在开始询问自己的爸比妈咪去哪里了,等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她又该怎么同小念念解释。
  难道,让她还这么小的外孙,这么小就要做一个单亲宝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