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回来以后我们就会马不停蹄地根据这件事情继续查下去。
  但是第二天一早,顾秦烟就生病了。
  高烧不退,整个人滚烫得吓人,我将工文川叫来,偏偏除了发热没有任何其他的症状,于是喂服了退烧药加上点滴之后工文川就离开了。
  我一直都守在顾秦烟身边,他一会儿神情痛苦,一会儿眉头紧皱,哪怕是在昏睡当中也及其得不安稳。
  这烧一发作就持续到了第三天的晚上,整个人没醒过,工文川将退烧的药换成了营养液,方姨站在门口,惴惴不安却不愿意进来,生怕将自己身上所谓的病气传导到顾秦烟身上。
  第四天的时候,顾秦烟终于恢复了正常,不发热,隐隐也有了要醒过来的意思。
  我握住他的手,感受着他回握的力度,安心了许多。
  于是这一安心,我就趴伏在床边睡着了,这一觉,直接将我扔进了一个偌大的梦境里。
  在梦里,我又看到了那个跛脚的男人,但是此刻我似乎能够看得清楚一些了,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他穿着的衣服款式还有脚上深棕色的皮鞋。
  “我说了,看到就得除掉,听不懂吗?”
  “可是……”
  “别可是了,让你做的事情就老老实实去做。”
  我眯了眯眼睛,视角仍旧很低,还是我小时候的状态,男子对面似乎有一个人,但是此刻我只能够看到他的背影,另一个人被他挡住了。
  这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语安?”
  我猛然睁眼,看到顾秦烟苍白着脸色忧心忡忡地看着我。
  仿佛突然从梦境里抽离了出来,一时之间我有些不太能反应过来,直到顾秦烟冰凉的手摸上了我的额头我才彻底从刚刚的梦境里醒了过来。
  “怎么在这里睡了?很容易感冒。”
  顾秦烟皱着眉头,甚至将我放在被子上面给他盖的毛毯拿过来裹在了我身上。
  “你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摇头,“我睡了,很久?”
  “三天了,要不是温榆河跟工文川都说你没事的话,我都快要吓死了。”我伸手摸他的额头,“也不发烧了,梦到什么了?”
  顾秦烟深吸了口气,“我母亲。”
  他闭了闭眼睛,似乎还很不舒服的样子。
  “你再休息一下,我让医生再检查检查,你缓缓,先不要想这么多。”
  顾秦烟看着我,“我梦到我小时候的一些事情了。”
  “你知道,小孩子做事情是没有逻辑可言的,加上小时候记忆不全,长大之后再回想起来就很容易将那些缺失的东西用逻辑填补起来。”
  “但是那是不正确的,比方说我,我的记忆出现了偏差。”他看着我,眼神里隐隐约约闪现着一些恐惧。
  我一直都有一种预感,现在这种预感越发的浓烈的,我的心脏噗通噗通强有力而剧烈地跳动着。
  “你梦到了什么?”
  “我母亲的死,也许跟我有关。”
  顾秦烟很艰难才说出了这句话,这使得这句话的分量格外的重,我捏了捏他的手,“我们还没有查清楚,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他看着我,一个并没有外露多少情绪的表情,却让我清楚感受了他的害怕。
  “我们总会查清楚的,哪怕真的跟你有关,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也得清楚。”
  顾秦烟点头,“方姨很担心你,这几天你也什么都没吃,可以下床么?”
  我拿来了衣服和外套,顾秦烟起身,我扶着他刚要出门的时候,楼下传来一阵尖锐的声音。
  我和顾秦烟对视了一眼,他转身走回到了房间里。
  “楚诗韵?”
  我点头,“这件事情,得怎么和她说?”
  难道直接说她的父亲被温榆河给杀了?
  “我的记忆里有一个人。”
  顾秦烟抬头看我,“什么?”
  “我小的时候好像见过两个男人,一个看不清楚脸,一个有些跛脚,你认识的人里,有谁是跛脚的吗?”
  顾秦烟歪头似乎思考了一下,良久才摇了摇头。
  说话间,楚诗韵直接走了上来,敲门的声音震天响,我走过去开门,楚诗韵的眼睛里全部都是红血丝。
  “你知道我父亲在哪里是不是?”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那天我们明明已经折返要走回去了,父亲突然掉头不知道去哪里,现在人根本就是失踪了,谁也找不到他。”
  我看了一眼顾秦烟,顾秦烟没说话,甚至都没有看楚诗韵一眼。
  “你说啊,你看秦烟干什么,你们谁知道?父亲会不会也遇到那种东西?那根本就是凶多吉少了是不是?”
  “我不知道。”
  “不可能!”楚诗韵拉住我,“我知道之前我做了很多事情,那些事情是我过分了我可以跟你道歉,麻烦你把我父亲的下落告诉我,你们一定知道的。”
  “秦烟?”
  楚诗韵走进房间,走到了床边,“你是不是知道?”
  顾秦烟点头,我叹气,果然,楚诗韵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兴奋了起来。
  “你说,你说他在哪里,我马上差人去找。”
  顾秦烟看着她,“死了。”
  哪怕是站在后面,我都可以看到楚诗韵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直了。
  “怎么可能?你骗人!”
  “父亲他是去救我的,他是为了救我……”
  “不是,他只是为了他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顾秦烟盯着楚诗韵的眼睛,“他所做的一切以及现在的后果都是咎由自取。”
  “如果你知道什么最好现在都说出来。”
  “我?”楚诗韵整个人瘫坐在了地板上,“我能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怎么会死呢?他好好的开车说是要去一个很重要的地方。”
  “你骗人,你骗我。”楚诗韵抬头,从侧面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脸上满布的泪痕。
  “一命换一命,向来公平。”
  顾秦烟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很空茫,有一瞬间我几乎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在跟楚诗韵说。
  我走到楚诗韵旁边,试图将人扶起来,但是她似乎陷入了某种不可出逃的情绪里,不管我是否生拉硬拽都不能够将她从地板上拉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他说过有事情要跟我说,事情都还没说呢,他怎么会死?”
  “小的时候我们一家都算过命,算命先生说,楚家的人都会寿终正寝,不可能死于任何意外。”
  我终于将她拉了起来,大概刚刚就一直站在外面的元叔此时才走了进来,他从我的手里接过楚诗韵,然后将人带了出去。
  走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楚诗韵的背影,那个背影,并没有比陆辛好到哪里去,所以,人为什么要接受失去?因为只要活着,就会不断经历失去。
  “夫人,顾总,叶安先生也来了。”
  我愣住,这话仿若晴天霹雳,打散了我所有的伤春悲秋,我和顾秦烟非常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顾秦烟起床,跟着我走下了楼。
  不下来不知道,一下来,我就看到了叶安身边的季俏,季俏居然留长了自己的头发,此时正乖巧地站在叶安身边。
  “你来干什么?”
  叶安几乎所有的视线都在一旁瘫软的楚诗韵身上,近乎连我的话都没有听见,因为我看到了季俏拉他胳膊的动作,然后他才反应过来似的舍得将视线往我身上转移。
  “我也是想问问楚先生的下落,上次毕竟一起同路。”
  “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个这么情深意切的人?只是同个路你都要来我这里问东问西?”
  叶安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尴尬,他看了眼季俏,“抱歉,我是有些多管闲事,但是我也只是想帮忙而已。”
  “什么忙需要帮,什么不需要我觉得很清楚。”顾秦烟开口,他拢了拢自己的衣服。
  “楚傲自作自受,做了就得要承担后果……”我看着叶安,话还没有说完,门口便陆陆续续停下了很多辆车。
  我愕然,看着鱼龙贯入的人有些怔愣。
  “顾总!”
  “顾总……”
  来人几乎全部都在四五十岁左右,有男有女,有中国人,也有好几张欧洲人的脸。
  顾秦烟拉着我在沙发上坐下,眼皮子抬都没有抬。
  “不知道顾总是不是需要解释一些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听说巍山有异动,这不是说好了,那边有情况的话,我们得是第一个知道的么?”
  “是啊,当初说的好好的,现在违反规定,感觉不太妥当吧。”
  “巍山的事情,知道的也就这里这些人了,你们说说看,什么时候年轻人这么狂妄了,连这些事情都可以独自做下决定还能够实施行动?研究所的事情,也需要给个交代吧。”
  “是啊,秦烟一向主意很多,你说他不想做的事情我们谁敢强迫他,老爷子也说了,年轻人嘛就要任由他们发挥,但是有些时候种好的树枝桠长歪了的话,需要修剪也需要正一正,你们说是不是?”
  “就是嘛……”
  你一言我一句,十来个人几乎把话给说完了。
  我看了看顾秦烟的神色,他满不在乎,似乎还有些不耐烦,想来,这不会是件很难解决的事情。
  但是,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人群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个满头白发,腿脚不便的老人,可是一晃眼,人却又不知道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