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弄卷,天上忽然飘起小雨,淅淅沥沥冲刷着一切。风露淡淡拂过路清苑的眉山,素衫全是血,现在,只剩下一腔徒劳的勇敢。
  隔着一道宫门,她看见里面的人再次陷入厮杀!
  接应的人不顾一切,直接拽着她走,塞上马车。
  再晚一步,他们全都跑不掉了!
  路清苑疯了一样嘶吼着,忽然被人点穴!整个人僵硬在车上无法动弹,豆大的泪珠从脸颊上滑下,眼睁睁看着那些烽火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变成一堆圆形小点。
  她的心被割得四分五裂,痛得无法呼吸。
  马车践踏过水坑,从另一条道奔赴到郊外,这里空气清新,不像刚才完全没法呼吸。
  到了安全目的地后,所有人都沉默着,举目望向远处的火光,十余长的火舌鞭打着皇城内外,外边看着轰轰烈烈,里面尸体成山。
  风过无声——
  “走吧。这里还不够安全。”
  马车继续行驶着,只是不像刚才那样不要命似的狂奔。
  路清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四肢能动弹时,已经是三日后。马车停在一处秘密村落中,她面如死灰。
  一个打扮素净的宫女端着粥和小菜进来,见她这样,亦是担忧。
  “娘娘,吃点东西吧,您已经三天没进食了。”
  勺子抵到路清苑下唇,顿时被她推开!
  “娘娘!”宫女吓得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我们奉命保护您,您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啊!否则陛下知道的话……”说到这忽然停了。
  陛下要怎么知道?现在皇甫瑾生死未卜。
  路清苑抱头哭泣,缩在角落里不想动,无助得像只刚出生的幼兽,只能默默舔舐自己的伤口。
  粥像雪一样洒落在地上,宫女收拾干净后,重新断了一份进来,放在桌子上,然后默默推出去,把空间留给路清苑。
  越沉默,内心就越沉重,就越想肆无忌惮去报复。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路清苑把脸埋在膝盖里,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颇有所向披靡的本事,对了!春山!她可以去春山找他!
  可是这群宫人会拦着自己的……路清苑想了想,重新振作起来,喝完了粥后恢复体力,在众人都疲惫不堪休息时,偷偷从窗户翻出去,割断马车的缰绳。
  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路清苑奔赴春山时,天色已晚,黑得不见五指。
  偏偏她还是个路痴。
  走投无路时,藏在云层里的月光陡然出现,洒落大地,把整个人间照得明晃晃。
  天不亡她!
  路清苑凭着记忆往上跑,体力好了许多,一口气跑了很久都不觉得累,可能是她一心想救人的缘故。
  跑到当时和江和裕说话的地方,风声萧瑟,把林子里的树吹得抖动,发出渗人的声音。
  “江和裕!你出来!!”
  路清苑跑到那块巨石边,险些跌下去,她喊了数声后,终于明白一件事。
  春山……没有人在等她。
  江和裕不在这,整座山是空山,只有她一个人。
  “你出来啊!”
  无声又狼狈的嘶吼着,路清苑双手狠狠捶了一下巨石,忽然觉得自己无用!她眼睛全红,掩面而泣。
  伤心到极致,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你骗我!你根本不会在这等我!”
  一只手忽然拍上她的肩膀。
  路清苑猛然止了哭,怔怔从臂弯里抬眼,江和裕正在她眼前。
  “骗你什么?”
  路清苑泪如雨下,哭得更厉害。
  “谁欺负你了?”江和裕愕然,藏起了手里的血,随意往衣服上抹了抹,幸好今日穿的是黑衣,即便是血抹上去,也看不出来。
  路清苑抽噎着断断续续道:“贺明甫带人强攻皇城,皇城沦陷了!皇甫瑾他……我求你,你去救他好不好!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我求你救他,求你了!”
  她哭着要跪下磕头。江和裕一把扶住她,笑得有些力不从心:“与我成亲也可以吗?一辈子陪着我也能答应吗?”
  路清苑拼命点头!“全答应!你快点救他!”
  江和裕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晚了。”
  她脑海里的弦轰然断裂,嘶吼道:“什么晚了!!他不可能死的!”
  江和裕冷静地看着她,忽地一笑,温柔的擦拭去她脸上泪痕:“我赶到皇城时,已经烧起来了,城内,全是篮甲。”
  黑甲,覆没。
  路清苑怔了下,不敢置信道:“你骗我!!”
  皇城烽火连天,江和裕早就看见,三日前,他赶到皇城要去救她,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他要救路清苑,可路清苑却要救别人。
  江和裕揉着她的头,把她摁进自己怀里。
  “江山易主,人间大雨,这就是事实。”
  雨淅淅沥沥的低落,林子深处,一阵悲恸的哭声响彻。
  路清苑哭得无力,强压住激烈的哭腔:“他死了我也不独活!”
  江和裕拉回她:“你死了对事情有改变么?贺明甫始作俑者,还活得逍遥自在,你心里不恨?”
  “我怎么不恨!我巴不得现在就去杀他!可我只有一个人!我怎么杀!”
  江和裕愣了下,道:“你还有我。”
  路清苑无助的摇头,未曾看见他背后插着的一支利箭。
  “你帮不了我。他们说的对,大厦将倾。”
  江和裕虚弱一笑:“你何时变得这么悲观了。邻国帮不了你们,我可以。”
  她猛然想起江和裕另一个身份——巫族叛出弟子。
  “你怎么帮?你都自身难保了。”话语中带着深深的绝望感。
  江和裕轻叹一声道:“三日后,我会带领族人压境,届时,你就知道了。”
  路清苑愣道:“你不是叛出族群了吗?”
  “是又如何。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这三天,你先养好自己的情绪,等我回来。”
  “嗯?吃颗糖吧,嘴里肯定很涩。”
  江和裕拿出一颗糖塞进她手里,她却一点都不想吃,她宁愿这样干涩着,至少还能保持混沌。她怕一甜起来,又要坠入绝望的深渊中。
  江和裕陪她待到天亮后,独自踏上前往南方的路程。
  他已经许久没回去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