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牢营出来后,一路压着阴霾,伤员一个个被抬着救治。
  路清苑找到了参战的几位重将,贺明甫既然被他们活捉了,那皇宫里的人肯定是热锅上的蚂蚁。
  不过她似乎高估了那群人。据前线来报,说宫里逃出来的人很多,一茬接一茬,他们早已做好了各种准备,在东西南北四个宫门派人驻守,活捉这些人。
  现在就只需要等他们内部瓦解。反正内城外城都被他们包围了,插翅难逃。
  有这样一群人办事,路清苑心里放心多了,道:“清点一下死伤人数,有紧急情况立马通知我。”
  所有人震声道:“是!”
  重新回到帐篷里,路清苑挥退所有人,在水盆里拧干帕子,擦拭去皇甫瑾脸上的汗珠。她忍不住感同身受起来,时不时查看皇甫瑾身上的伤。
  他低低笑着胸膛震动,“别翻了,小伤而已。”
  路清苑顺着抚摸他:“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我就在这守着你。”
  皇甫瑾却摇了摇头,要是不说话的话,会憋死的。重逢之后,他带兵进城,根本没有时间跟她说。他真怕再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别哭。”
  皇甫瑾捧起她的双手,贴在自己脸上,刮擦着她手背的冰冷,缓缓抬起眼道:“你想想,哭一日,便少一日,为何不开心点呢?”
  这话无端端让路清苑更加伤心,抽噎道:“什么叫少一日?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你开心的日子多一点,这样我们才不会亏。”
  路清苑破涕而笑。他捧着她的手吻了一下,轻轻的。
  “只可惜还未跟你看遍山河。”
  路清苑滑落到他腿上轻伏着,“那你快点好起来,等你好了,想去哪都行,我都陪着你。”
  皇甫瑾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好,一言为定。”
  三日后,皇宫内的人逃散得差不多,但全都被士兵们抓了起来,统一关进笼子里。他们在里面哭天哀地,就像市井上被卖的家禽一样。
  士兵们岿然不动,浑然不搭理他们的哭喊。
  天作孽由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路清苑来到所有铁笼前,黑压压的一片人看得她头皮发麻。
  这其中不乏有挑唆主子干坏事的,也有无辜受牵连的。正好可以趁着这次机会,剔除掉一些不忠心的人。
  得好好查,顺藤摸瓜的查。
  “娘娘,该怎么处理这群人?”
  路清苑慢里丝条的走着,脸上未施粉黛,却冰肌玉骨,黛眉星目。
  “罪不至死。往年宫里犯事的,都是怎么处理?”
  “重罪的流放边关,轻的罚入辛者库当劳工。”
  路清苑道:“既如此,就按老规矩办。”
  “是!”
  铁笼被一个个拉走,路清苑去看望受伤的士兵们,安抚军心。
  眼下皇宫里的老鼠都一只只跑出来,不日后就可重新回去,只要皇甫瑾伤势好了,一切尘埃落定。
  可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拼命想都想不起来。
  身后的兵丁道:“娘娘可是要去劳营?”
  “你们在外面守着就行。”
  “是。”
  一阵恶臭的味道从里面传出来。
  贺明甫已经不成人形了,痛苦的倒在地上,时不时抽搐着,里面的士兵离得远远的,见她来了之后道:“娘娘,这里太脏了。”
  路清苑捂着口鼻,“无妨。”
  此时一阵脚步声走进来,回头一看,竟是皇甫瑾。
  她愣道:“你身上有伤就好好养着,出来干什么。”嘴里难掩苛责。
  皇甫瑾同样捂着口鼻进来,跟她并肩站着,示意士兵们把贺明甫抬出来。
  应该是拖出来才对,因为现在的贺明甫半死不过,好在意识还清醒,认得他们两个的声音,骂骂咧咧,两个窟窿望着两人,什么都看不见。
  骂骂咧咧的一堆脏话,皇甫瑾一脚踩在他脸上,“废物一个,也敢在这吠?”
  除了发出痛苦的声音,贺明甫什么都做不了,最讽刺的是现在没有一个人来救他。那日身后数千骑兵,跟他一样沦为囚下奴,比畜生还不如的待遇。
  皇甫瑾忍下咳意,接过士兵抵过的匕首,出鞘,刀身倒映着他苍白的眉眼。
  “啊啊啊啊!!”贺明甫痛叫一声,身上被剜下一刀。
  路清苑有点不明白,忽然被拉下,同样割了一刀!
  她闷哼一声,终于懂皇甫瑾在干什么。
  在救她,引她身体里的蛊虫出来。
  那血红得吓人,低落在贺明甫的脸上,啪嗒啪嗒——
  他痛苦的想蜷缩起来,被士兵们摁着四肢,只能死死咬牙忍受。
  过程不过一炷香时间。
  路清苑险些疼得昏倒过去,她不明白皇甫瑾是怎么知道这个方式的。
  不过贺明甫是该,让他简简单单死了是不可能的。
  “好了。”
  皇甫瑾直接把匕首扔进火盆里,打横抱起她,回到主帐篷内。
  “从此以后,你再也不用受蛊毒之苦。”
  军医进来给路清苑把脉时,她心有余悸。还有一件事,是她最担心的。
  她之前跟江和裕待了那么久,保不准江和裕会给她下另外一种蛊……
  “我体内有没有其他异样?”
  军医的指腹缓缓在她腕子上推揉着,须臾摇了摇头:“娘娘身体无碍,只是气血不足,容易孱弱,多休息就好。再开两帖药方补身,不是大碍。”
  路清苑心里的巨石终于放下,同时有种怪异的感觉。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江和裕。
  每次都是不告而别,这次,他应该死心了吧?
  她的态度已经摆明了一切。
  “在想什么呢?”皇甫瑾扯了扯她的袖口,被她一把摁回被子里。
  路清苑严肃道:“你伤势没好之前,都不要踏出这里半步,现在外面人多,伤口容易感染。”
  皇甫瑾低低笑着:“我闷得慌。”
  处理好伤口后,路清苑钻了进去,躺在他怀里:“我陪着你。”
  皇甫瑾抵着她的额头,忽然长叹一声。
  “那晚让你独自坠城,对不起。”
  路清苑眼睛覆盖上一层温热,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死亡的恐惧似乎再次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