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上的搜救工作,进行了整整三天。
  三天里,所有人都不眠不休,却一无所获。
  唯一找到的,就只有那天随着涨潮被飘上来的那两只鞋子而已。
  慕之言抱着那两只鞋子坐在岸边,伸出手极力地想要往海里抓住什么东西,但除了被浪头打湿了手掌之外,什么都抓不到。
  她就这样消失了,他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找不到她的踪迹。
  周红萍在得知了女儿出事之后,哭得昏过去了两次,终于由人搀扶着,踉踉跄跄来到了海边。
  而慕之言,已经在这里枯坐了整整三天。
  “之言,回去吧。”周红萍沙哑着嗓子对他说。
  三天时间,对于谁来说都是巨大的煎熬。
  若不是慕之言的父母一齐登门拜访,恳求周红萍来劝一劝他们的儿子,周红萍不愿得罪慕家人,也不会拖着这一副千疮百孔的身子来这儿。
  “你父母说,要给锦念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办葬礼,丧事总该由你来主持。你不能再这样坐在这里了,你再这样,锦念她也看不见。”
  “她没有死,办什么葬礼?”
  慕之言眼神木讷,直勾勾盯着海水的起伏。
  这三天里,有许多人都从他身边走过。
  有奉了他的命令潜入海里去搜救的,还有他的父母亲人,前来劝他到此为止的。
  可是,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都三天了,就算你不想承认,这也……也找不到了啊。”周红萍的语声又一次哽咽。
  他缓缓转过头,声音里依旧没有半点起伏:“你是她的母亲,你也宁可认为她已经死了吗?”
  “我是这天底下——最不想让她出事的人!她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可是……可是事已至此,你又何必还要自苦?”
  周红萍捂着心口,再一次泣不成声。
  从前,他很看不起像周红萍这样的人,贪财、市侩,愚蠢又不停地拖人的后腿。
  可到了现在,能和他报团取暖的人,竟然只剩下她。
  慕之言低笑起来。
  有一个秘密,他谁也没有告诉过,谁也不知道。
  陆锦念,她也一点都不知道。
  她从高中时期便暗恋他,虽然一次都没有敢向他告白过,却暗恋得轰轰烈烈、人尽皆知。
  那个时候,学校里许多人都在传,十三班那个班花,喜欢一班的慕之言。
  他早有耳闻,但因明恋暗恋他的人实在是多了去了,起初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每个放学后路过樱花小道的下午,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大约是长得太漂亮的缘故。
  慕之言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贪恋美色的颜控,可那个女孩子笑起来灿烂如阳,实在是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只是,每次都要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从她面前走过。
  后来,直到毕业,他们也并没有什么交集。
  再后来,上了大学,他们竟然还在一个学校、一个专业、一个班,迎新晚会上,他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名字——陆锦念。
  彼时的慕之言从来没有想过,他们后面会生出那么多的嫌隙误会,而她竟然会以那样的方式,成为他的妻子。
  骄傲如他,无法忍受欺骗和算计,更无法接受自己的妻子,用了下三滥的手段爬上他的床。
  可是,明明他们两个人都是被算计的那一方,如此简单的误会,却用了两年时间才解开。
  终究是他对不住她。
  上天却不肯给他弥补的机会了。
  ……
  陆锦念的葬礼已经开始,而慕之言姗姗来迟。
  他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憔悴着,眼下青黑,下巴上的青须也未剃过,甚至身上的衣服,还是三天前的那一套。
  当着众多宾客的面,他砸了灵堂上的空骨灰盒,扯了门口的挽联,将所有人都轰了出去。
  只留下他一个人,安静盯着陆锦念悬挂在灵堂当中的那幅遗像。
  “你这个人啊……总是不肯给我机会。”
  他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她的眼睛、鼻子、嘴唇。
  照片里的人微笑着,一双眸子灵动宛如鲜活,可是,摸上去却是冰凉。
  “老爷,这可怎么办啊?”
  灵堂外,沈雪琴忧心忡忡地询问慕北辰。
  这是慕家为自家儿媳妇举办的葬礼,虽然没有遗体,可该来的宾客无一缺席。
  而现在,慕之言竟然发了狂,把所有人都轰了出来。
  慕北辰黑着脸,叹了一口气:“由着他去吧。”
  “可这儿这么多客人……”
  “都这时候了,是客人面前的脸面重要?还是儿子重要?”
  慕北辰摇了摇头。
  从那天出事后,慕之言死活待在海边一步都不肯走时,他就已经看明白了。
  无论从前慕之言怎么做出一副对陆锦念不在意的样子来,无论先前发生过什么事情,现在,陆锦念就是他的命。
  陆锦念死了,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光了精气神一般,无论谁去碰一碰,都会倒下。
  “总不能让他一直这样下去,你说,之言从前也不是这样的啊。”沈雪琴愈发担忧起来。
  她想要进灵堂去劝慰儿子几声,却被老爷拦住。
  “算了吧,这种事,他自己想不通,咱们劝又有什么用。”
  几分钟后,慕之言终于从灵堂里走了出来。
  他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的变化,没有人知道在那几分钟里,他在里面一个人想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一个人都没有搭理,径直往外走去。
  一直走出了慕家的大门。
  门口,年妙妙手中捧着一束白花,踌躇着不知要如何进去。
  一看见慕之言出来,她下意识地就想要躲,却躲不过。
  “你站住。”慕之言语声犹如万年寒冰。
  “我……我只是想……把这束鲜花送给陆小姐,我想在她灵前道个歉。”
  由于心虚和愧疚,年妙妙的语声很低。
  她一贯妆容精致地出现在人前,而今日,却素面朝天,双眼红肿,显然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慕之言冷冷道:“你不必来,她也不在这里。”
  “我昨天和前天都去过陆小姐出事的海边,但是慕总您把那里派人围了起来,搜救队的人也没撤,我进不去,所以才……”
  “年妙妙,上一次我就说了,要是她出事,我让你拿命来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