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厢房里,顾心怡从梦中惊醒。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狂跳的心脏渐渐平静下来。
  梦中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浑身是血的纪初见,冷漠无情的纪云,还有得意张狂的白灵儿。
  顾心怡已经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做这大同小异的噩梦了。
  哪怕是来到这昆仑山,她的睡眠质量也没能提高一些,总是陷在梦魇之中,无法醒来。
  漫天的星辉从窗户流淌进房间,浇灌着插在花瓶里的一枝桃花。
  朦胧的夜色里,花枝上流转着一层浅浅的光华。
  顾心怡凝神细看了片刻,原来是陆天逸在花枝上洒了安神的符水。
  感念着陆天逸的细心周到,顾心怡忍不住苦笑起来。
  一向灵验的昆仑符咒,到她这里竟然没有半分效果,可见她心事太沉重。
  以往同纪云在一起时,两个人相拥而眠,她总是能睡得很踏实,何曾做过这些光怪陆离的梦?
  往往是一觉醒来,天就大亮了。
  只是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时候了。
  离开了纪云的身边,恐怕她此生都逃脱不了梦魇的折磨。
  推开床边的窗子,山顶常年缭绕的清凉雾气似有所感,飘飘忽忽地沁过来。
  顾心怡拥被靠墙坐着,手臂拢着双腿,把自己缩成了一只虾米。
  许是山间清冷的晨风与纪云的气息有几分相似,顾心怡竟然就这样靠在墙上睡了过去。
  顾心怡是被外间的说话声吵醒的。
  她难得安稳地睡了两个小时,醒来时阳光洒了满室,照在身上,叫人生出些许暖意来。
  一墙之隔的女声还在继续,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是故意要叫她听见似的。
  “桃桃师姐,你这是往哪里去啊?”
  “奉师父的命,来看看这位贵客起床了没有。”嘴上称呼着“贵客”,却不难从口吻中听出几分阴阳怪气来。
  顾心怡认得这道声音。是陆天逸门下弟子,翟桃桃。
  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初次见面,翟桃桃就很是抵触顾心怡。
  顾心怡记得清楚,那日她和陆天逸一同回到昆仑山,翟桃桃一路从大殿上飞奔过来,如一只欢快的小燕子。
  当看到陆天逸脸上贴着的纱布时,翟桃桃脸色变了。及至看到站在陆天逸身边的顾心怡,翟桃桃干脆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她连招呼都没同陆天逸打,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地瞪了顾心怡一眼,转头就跑了。
  顾心怡一头雾水,不知自己初来乍到,怎么就招惹到了这位翟姑娘。
  门下弟子在顾心怡面前行为无状,陆天逸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心里暗暗给翟桃桃记了一笔,只等着寻个机会,再让翟桃桃好好学一学山门规矩。
  “这是我前年在外云游时收得徒弟,颇有几分玄学天赋。就是性子不大好,你别往心里去。”
  顾心怡自然不会同她计较,点点头就揭过了此事。
  后面这几天,倒是翟桃桃有意无意地往顾心怡面前晃悠,说些顾心怡听不大明白的话,像是故意刷存在感似的。
  “什么‘贵客’呀,依我看,就是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女人!她哪里比得上桃桃师姐你呀!”
  说这话的是翟桃桃的小跟班,顾心怡依稀记得,好像是叫什么程美玉。
  “在山下的时候,这样的狐媚子我见得多了!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千方百计的想要勾引男人罢了!”
  这世上总有些人,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度他人,把自己龌龊的猜测变成别人的罪名。
  “哼!也就是师父被这女人蒙蔽了双眼,看不清她的真面目!”
  “天天在昆仑山上蹭吃蹭喝,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厚的脸皮!”
  自从生纪相思的时候,被纪云喂了至纯的精血,顾心怡的五感就变得格外敏锐。
  此时此刻,哪怕隔着一段距离,中间又有墙壁隔着,顾心怡也还是将两人的交谈听得清清楚楚。
  感受着阳光倾泻下来的暖意,顾心怡忽然福至心灵——原来翟桃桃这个小弟子,喜欢陆天逸啊!
  这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翟桃桃总是有意拿言语挤兑她了。
  顾心怡不由得失笑,笑过之后,又添了些无奈与感伤。
  本来想着,她可以在昆仑山待上一阵子。现在看来,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
  今天有翟桃桃之流,明天也会有其他人,胡乱揣测,说三道四。
  顾心怡自是无所谓这些流言蜚语的,只是她不想给陆天逸添麻烦。
  陆天逸如今是灵云观的观主,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下面上百双眼睛盯着。
  更有其他道门的人虎视眈眈,想要拿住陆天逸的把柄。
  顾心怡不愿让陆天逸因为自己,而背上莫须有的污点。
  心中有了想法,顾心怡便起身收拾行李,计划着等吃过了早饭,就向陆天逸辞行。
  从纪家别墅离开时,她只拎了一个小箱子,装了几件换洗衣物。这些东西收拾起来也方便,不到五分钟,顾心怡就整理完了。
  环顾房间,她的视线落在了临窗的书桌上。
  书桌上有一沓素描纸。
  在灵云观的这几天,每当顾心怡忍不住胡思乱想的时候,就会抽出一张素描纸,在纸上涂涂抹抹。
  铅黑的线条在纸上游走,勾勒出同一个男子。
  ——纸上面画的,都是纪云。
  或坐或站,或微笑或皱眉……都是顾心怡记忆中的模样。
  看着画纸上的纪云,回忆着那些甜蜜的时光,顾心怡总会慢慢平静下来。
  想了想,顾心怡还是走过去,将那一沓画纸收好,小心地放在了行李箱的最上层。
  外面忽然一阵吵闹。
  顾心怡似乎听到了纪云的声音。
  “心怡在哪儿?!”
  她没有听错,一重院墙相隔的回廊里,纪云正抓着陆天逸的衣领发狠。
  他形容憔悴,一双眼中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好像几天几夜都未曾合过眼。
  灵云观众人见这突然闯进来的男人来者不善,竟要对观主出手,纷纷摆出了进攻的架势,只待陆天逸一发话,就冲上去将纪云打个落花流水。
  陆天逸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紧张。
  恰在此时,院落门推开,顾心怡从里面走了出来。